危機徹底解除,崖頂之上,除了微風拂過帶來的些許涼意,再無任何聲息。那赤蟒離去得干脆利落,仿佛它的存在,僅僅是為了考驗來者的心性與誠意。
云青的心,終于從極度的緊張和后續(xù)的震驚中,緩緩落回實處。他走到那株玉露花前,近距離地凝視著這株耗費了無數(shù)心力、歷經(jīng)生死才得以靠近的仙草。
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它的非凡。那通透的花瓣內部,仿佛有液態(tài)的光華在緩緩流動,氤氳著一股精純至極的、令人心神寧靜的生機之力。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異香鉆入鼻尖,并非濃郁的花香,而是一種類似于雨后初霽、雪山融水般的清冽氣息,吸入肺中,竟讓他因干渴而灼痛的喉嚨都舒緩了許多。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更不敢用手直接觸碰。他記得《百草譜》上曾有模糊提及,此類天地靈物,需以玉器或潔凈木器盛放,以免沾染凡俗濁氣,損其靈效。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用整塊桐木雕成的狹長盒子——這是老郎中傳下的,專門用于存放珍貴藥材的容器。
然后,他再次握緊了那把他賴以謀生、助他攀巖的藥鋤。但這一次,他并非用來鑿石刨土,而是如同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他屏住呼吸,將藥鋤最鋒利的刃口,對準玉露花根部與巖石連接的那一絲細微之處。
他的手很穩(wěn),出奇地穩(wěn)。經(jīng)歷了這么多,恐懼似乎已被磨去不少,剩下的只有全神貫注的虔誠。
輕輕一撬。
沒有根系。那晶瑩的花莖,仿佛本就是從那巖石中孕育而出的一般,與巖石分離時,只發(fā)出極其輕微的一聲“啪”,如同冰凌斷裂。
玉露花脫離了巖石,靜靜地躺在那里,光華內蘊,毫發(fā)無傷。
云青立刻用藥鋤的平面,極其輕柔地將這株仙草托起,再小心翼翼、萬分鄭重地將其放入桐木盒中。合上盒蓋的瞬間,他心中那塊懸了許久的大石,終于“咚”地一聲,徹底落地。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喜悅涌上心頭,讓他眼眶發(fā)熱。他緊緊將木盒抱在懷里,仿佛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也抱著母親和全村人的希望。
“我們走吧。”素雪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此地不宜久留?!?/p>
云青重重地點了點頭。歸心似箭!他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飛回杏林村,將仙草熬成藥汁,喂母親服下。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時順暢了許多。或許是因為心中有了希望,有了明確的目標,身體的疲憊和環(huán)境的險惡,似乎都不再那么難以忍受。素雪依舊走在他身側,步伐輕盈,沉默寡言。
當兩人再次經(jīng)過那片來時見過的、已經(jīng)完全枯死的桃林時,云青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眼前的景象,比來時更加凄慘。原本還有些形態(tài)的焦黑樹干,在持續(xù)的高溫炙烤下,不少已經(jīng)斷裂、倒塌,如同大戰(zhàn)過后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沒有一絲綠色,沒有一絲生機,只有死亡和腐朽的氣息,濃郁得化不開。
素雪也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這片死寂的桃林,清冷的目光中,漸漸泛起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悲憫與哀傷。她緩緩走到一株尤其粗大、顯然歷經(jīng)了無數(shù)歲月、如今卻同樣難逃厄運的老桃樹下,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撫摸著那焦黑皸裂、如同老人枯掌般的樹皮。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
云青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此刻的素雪,身上那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息淡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與這片苦難大地共鳴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