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的空間逼仄而陰暗,彌漫著灰塵和木頭陳舊的氣味。柳存義蜷縮著身體,臉頰緊貼著冰冷的地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生怕這巨大的聲響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透過床幔垂落下來的縫隙,他能看到一雙穿著軟底繡花鞋的纖足,以及一小截淡青色的裙擺,正輕盈地在房間內(nèi)移動。那鞋子小巧精致,鞋尖上綴著一顆細(xì)小的珍珠,隨著步伐微微晃動。
是蘇婉娘!她果然出來了!
柳存義嚇得魂不附體,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如鐵,連牙齒都抑制不住地開始打顫。他拼命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絲毫聲音??謶秩缤涞某彼?,一波接一波地淹沒了他。腦海中已經(jīng)開始不受控制地想象自己被揪出去后,會是何等凄慘的下場——蘇員外的怒吼,家丁的棍棒,衙門的板子,牢獄之災(zāi),甚至游街示眾……身敗名裂,死路一條!
然而,在這極致的恐懼之中,竟又詭異地?fù)诫s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悸動。他現(xiàn)在,正躲在婉娘姑娘的床底下!距離她如此之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雅的幽香,不同于柴房的霉味,也不同于街市的渾濁,那是女兒家閨房特有的氣息,混合著脂粉、熏香和少女體膚的淡淡甜香,絲絲縷縷,鉆入他的鼻尖,撩撥著他敏感而緊張的神經(jīng)。
他聽著蘇婉娘在外間走動的聲音。她似乎端起了水盆,傳來輕微的水聲,大概是在凈手。然后又走到梳妝臺前,傳來瓶瓶罐罐被拿起、放下的細(xì)微碰撞聲。她是在卸妝。
柳存義閉上眼睛,幾乎能想象出她對鏡梳理青絲,取下簪環(huán),露出潔白脖頸的模樣……這想象讓他更加面紅耳赤,羞愧難當(dāng),卻又無法控制。他覺得自己卑鄙無恥到了極點,但身體卻誠實地沉浸在這種偷來的、危險的親近感之中。
時間在恐懼與煎熬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般漫長。
外面的聲響漸漸停歇。蘇婉娘似乎收拾妥當(dāng)了。柳存義聽到她輕輕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朝著床的方向而來。他嚇得渾身一抖,拼命往床底更深處縮去,恨不得自己能化作一粒塵埃。
腳步聲在床邊停頓了一下。柳存義的心跳幾乎停止。
然而,預(yù)想中上床安歇的動靜并未傳來。那腳步只是略一停頓,便又移開了。她似乎是走到了窗邊。
柳存義剛想悄悄松一口氣,卻猛地聽到蘇婉娘發(fā)出了一聲極輕的、帶著疑惑的“咦?”。
糟了!她發(fā)現(xiàn)褻衣不見了!柳存義瞬間如墜冰窟。
緊接著,他聽到她的腳步聲變得急促了些,在房間內(nèi)快速走動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附近。她能看見地上的腳?。∵€有那碰倒后、他慌亂中扶起卻未能完全擺正的花盆留下的痕跡!
床下的柳存義,連顫抖都不敢了,徹底僵住,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果然,蘇婉娘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目標(biāo)明確,沉穩(wěn)而堅定,直直地朝著床榻走來!
她能看見床下嗎?柳存義絕望地想。床幔雖然垂落,但底部并非完全貼地,若有心查看……
那雙繡花鞋,停在了床前,距離他的鼻尖,不過尺許之遙。他甚至能看清鞋面上精致的纏枝蓮紋路。
時間仿佛凝固了。
突然,床簾被一只纖纖玉手猛地掀開!燭光瞬間涌入床底,驅(qū)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柳存義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沾滿灰塵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