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蔡州城尚未完全蘇醒,薄霧籠罩著青石板街道。涂翠秀為兒子仔細整理著衣襟,那是一件用舊衣改成的青布短褂,雖打了兩個補丁,卻漿洗得干干凈凈。
“倫兒,見了陳掌柜要懂禮數(shù),問什么答什么,莫要多言?!蓖看湫悴环判牡貒诟乐壑屑扔衅诖趾瑧n慮。
涂倫點頭應(yīng)下,他年紀雖小,卻早已體諒母親艱辛,深知此次機會來之不易。
陳記貨棧位于城東鬧市,門前車馬往來不絕,扛包的伙計吆喝著號子,一派繁忙景象。涂翠秀牽著兒子的手站在貨棧大門外,躊躇片刻,終于鼓足勇氣向里走去。
賬房內(nèi),陳洪掌柜正在撥算盤對賬。他年約五旬,面龐紅潤,眼神精明卻不失寬厚。見母子二人進來,他放下手中的賬本,溫和地問道:“這位娘子有何事?”
涂翠秀連忙躬身行禮:“陳掌柜安好,奴家姓涂,住在城西。這是小兒涂倫,今年十三了,想來貨棧謀個差事,不求工錢多少,只求掌柜給個機會?!闭f著輕輕推了推兒子。
涂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作揖:“涂倫見過陳掌柜?!?/p>
陳洪打量眼前少年,見他雖衣衫簡樸,卻眉眼清秀,舉止有度,不由生出幾分好感:“可曾讀過書?”
涂倫如實回答:“回掌柜的話,在蒙堂讀過兩年,識得些字,會寫名字和簡單賬目。”
陳洪頗感意外,尋常窮苦人家的孩子能讀兩年書已屬不易。他取過紙筆:“寫幾個字與我看看?!?/p>
涂倫接過筆,凝神靜氣,在紙上工工整整寫下“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陳洪看了點頭:“字跡端正,可見是下過功夫的。”又問道:“為何不繼續(xù)讀了?”
涂倫神色黯然:“家貧無力支付束修。。。”
陳洪聞言沉吟片刻。他早聽聞涂家母子之事,知她們生活艱難,如今見這孩子懂事知禮,心下已有幾分打算。
“貨?;钣嬓量?,你能吃得消嗎?”陳洪問道。
涂倫鄭重回答:“小子不怕辛苦。在家常幫母親擔(dān)水劈柴,什么活都能干。”
陳洪終于露出笑容:“既如此,明日五更天就來上工吧。先做些灑掃庭除的雜活,每月三百文工錢,管兩頓飯食。”
涂翠秀喜出望外,連連道謝:“多謝陳掌柜!倫兒定會勤快做事,不負掌柜厚愛!”
回家的路上,涂倫少見地雀躍起來:“娘,陳掌柜答應(yīng)我了!每月三百文呢,還能省下兩頓飯!”
涂翠秀望著兒子興奮的臉龐,眼中含淚笑道:“我兒長大了,能幫襯家里了。只是貨?;钣嬓量?,我兒要量力而行,莫要累壞了身子?!?/p>
次日四更天,涂倫便起床收拾。涂翠秀早已備好早飯——一碗稀粥,半個饃饃。涂倫匆匆吃完,辭別母親,踏著月色向貨棧走去。
到達貨棧時,天剛蒙蒙亮。涂倫自覺拿起掃帚,從前院開始打掃。等陳洪五更天來到貨棧時,發(fā)現(xiàn)庭院已經(jīng)打掃得干干凈凈,水缸里的水也挑滿了。
陳洪心中贊許,卻不露聲色,只吩咐道:“今日先將庫房里的貨物清點一遍,記錄缺失損耗?!?/p>
涂倫應(yīng)聲而去,在庫房中忙活了整整一上午。午時其他伙計休息吃飯,他仍拿著賬本核對貨物。陳洪悄悄觀察,見這孩子做事認真細致,毫不懈怠,心下更加滿意。
如此過了半月,涂倫每日都是最早到、最晚走。不僅將份內(nèi)事做得妥帖,還主動幫客商照料馬匹,為年長的伙計分擔(dān)重活。貨棧上下無不對這個勤快少年稱贊有加。
這日傍晚,涂倫正在后院劈柴,陳洪信步走來,忽然問道:“涂倫,你既讀過書,可會算數(shù)?”
涂倫停下手上的活計,恭敬回答:“蒙堂先生教過珠算口訣,簡單的賬目能算得。”
陳洪有意考較,隨口出了幾道算題。涂倫略加思索,竟都答了上來。陳洪大喜:“好!明日開始,你半天干活,半天來賬房學(xué)習(xí)記賬算賬。”
這對涂倫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喜訊。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多謝掌柜栽培!涂倫定當(dāng)用心學(xué)習(xí),不負掌柜厚望!”
從此,涂倫更加勤奮。白日里忙完活計,就泡在賬房學(xué)習(xí)記賬算賬;晚上回家,還借著油燈微弱的光芒讀書練字。涂翠秀見兒子如此上進,既心疼又欣慰,時常熬夜為兒子縫補衣裳,準備次日飯食。
貨棧的賬房先生姓李,是個落第秀才,見涂倫聰穎好學(xué),也樂意傾囊相授。不過半年光景,涂倫已經(jīng)能獨立處理簡單賬目,字也寫得越發(fā)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