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二年(公元955年)五月,汴京。初夏的陽光已經開始炙烤大地,但比天氣更讓朝臣們感到燥熱不安的,是皇宮大內傳出的那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今日并非大朝會,但崇政殿內,氣氛肅穆。后周世宗柴榮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冷峻。他面前的金漆御案上,平鋪著一卷剛剛用璽的詔書。宰相范質、王溥,以及樞密使、三司使等重臣分列兩側,屏息凝神。他們都知道,這份醞釀已久、經過多次激烈辯論的詔書,一旦頒布,必將震動天下。
柴榮的目光緩緩掃過眾臣,他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贊同,也捕捉到了另一些人掩飾不住的憂慮甚至恐懼。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自唐季以來,佛法浸濫,僧寺無度,耗蠹國運,朕甚憂之。今擬頒此詔,整飭佛門,以蘇民困,以實倉廩,諸卿以為如何?”
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最終,宰相范質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圣慮深遠。佛門之弊,積重難返,非嚴法不足以震懾。此詔條分縷析,法度嚴明,既可收限佛之效,亦不致引發(fā)過大動蕩,臣以為可行?!?/p>
然而,一位年邁的翰林學士卻顫巍巍地出列,聲音帶著懇切:“陛下!佛法乃勸善之教,教化眾生,功德無量。若驟加嚴苛,恐傷天下善信之心,亦恐有損陛下仁德之名啊!還望陛下三思!”
柴榮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知道會有反對聲音。他并未動怒,而是冷靜地回應:“朕非欲滅佛法,乃欲去其冗濫,存其精要。卿只見佛法勸善,豈不見無籍僧尼逃避王法,不法之徒藏身伽藍?卿只言信眾之心,豈不聞黎庶為避賦役,棄田舍而入空門,致使田園荒蕪,國庫空虛?當此百廢待興之時,朕首要之務,是養(yǎng)民強國,而非虛無之談!”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一種基于現實考量的強大邏輯,讓反對者一時語塞。柴榮不再猶豫,對身旁的翰林承旨說道:“即刻頒行天下,各道、州、府、縣,務必張榜公告,嚴格執(zhí)行,不得有誤!”
“臣遵旨!”翰林承旨恭敬地接過那卷沉甸甸的詔書。
很快,由快馬信使攜帶著加蓋了皇帝玉璽的詔書,如同道道閃電,沖出汴京,馳向四面八方。各地的城門口、市集喧鬧處,都貼出了蓋著官印的告示。識字的人圍攏過來,大聲念誦,不識字的人則焦急地打聽。
“快聽聽,皇帝又下什么旨意了?”
“是……是關于寺廟和和尚的!”
“念快些!念快些!”
告示前,一名胥吏清了清嗓子,高聲宣讀:“敕曰:……釋氏真宗,圣人助化,善勸將來,理殊未絕。然則寺無敕額者,皆悉停廢……今后不得創(chuàng)造寺院蘭若(小型寺廟)……諸州府縣鎮(zhèn),坊郭人口二百戶以上,不得無敕額寺院……其在軍鎮(zhèn)偏側,道途湊集,戶口繁盛處,無敕額者,許僧尼各留一所……”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什么?沒有朝廷賜額的寺廟都要廢除?”
“天哪!這得拆多少廟??!”
“還要考試?出家還得父母同意?這……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