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其他人還在為口令的第一個詞語抓狂時,林白已經穿戴完畢,走到了宿舍門口最顯眼的位置,身體繃直,如同標槍般跨立站定,目光平視前方。
那雙左腳包裹在厚重靴襪里、右腳光腳套著膠鞋的腳,無聲地詮釋著口令的荒誕,卻也是此刻唯一正確的答案。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清晰的指令解析圖。
張廣智的動作緊隨著林白。
他的每一塊肌肉和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疼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
連續(xù)的高強度折騰榨干了最后一絲情緒波動,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條件反射般的執(zhí)行力。
他同樣精準地完成了指令,大步走到林白身邊,模仿著他的姿勢,同樣跨立站好。
兩人一左一右,像兩座沉默的燈塔,在洶涌的混亂浪潮中為五班指明了唯一的、怪誕的航向。
“都他媽準備好了還在這里杵著當電線桿子?!表演時裝秀呢?!”班長張維的怒吼如同鞭子抽來,伴隨著毫不留情的幾腳,精準踹在幾個還在原地打轉、試圖分辨左右鞋的新兵屁股上,
“林白!張廣智!帶頭!趕緊給我滾去操場集合!其他人跟上!晚一步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林白和張廣智聞令立刻轉身,以標準的跑步行進姿勢沖出宿舍門。
腳步聲在樓道里回蕩,一只腳沉重,一只腳輕快,發(fā)出奇特的“咚-啪、咚-啪”的節(jié)奏。
五班剩下的人眼見兩個主心骨瞬間離去,像被抽走了最后的依靠,短暫的恐慌后,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哭爹喊娘的聲音戛然而止!
“快!看他們倆穿啥了!快跟上!”李寧第一個吼出來。
“帽子!帽子在柜子!快開柜!”
“襪子!左腳穿襪子!快找!”
“右邊光腳!別他媽穿襪子!”
“鞋!左腳靴子右腳膠鞋!別弄反了!”邱磊一邊慌亂地提著褲子一邊嘶喊,眼睛死死盯著門口兩人消失的方向,仿佛還能看到殘留的影子指引方向。
沒有時間去崩潰抱怨了。
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原始的求生欲爆發(fā)出來。
所有人都像開足了馬力的劣質機器,雖然動作依舊慌亂笨拙,效率低下出錯頻頻有人扣子系錯,有人帽子戴歪,有人左腳襪子穿了一半就急著去套靴子,
但那種哭嚎抱怨的“無用功”被強行掐斷了。
每個人都在用最快的、最粗糙的方式進行著“自力更生”,手腳并用,連滾帶爬。
宿舍里只剩下粗重如牛喘的呼吸聲、物品碰撞跌落聲、衣物摩擦的急促聲響,以及一種彌漫在整個空間的、令人窒息的、瀕臨極限的麻木感。
他們不是在執(zhí)行指令,而是在深淵邊緣掙扎著完成一場荒誕的生存儀式。
隊伍在死寂中前行。凌晨四點多的營區(qū)外,空氣冰冷潮濕,帶著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新兵們排著歪歪扭扭的隊伍,像一群被抽走了靈魂的傀儡,機械地挪動著腳步。
每個人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身體極度疲憊,精神被連續(xù)三次的緊急集合和這突如其來的強行軍徹底摧毀。
沒有人再有精力去關心、去在意值班班長剛才到底吼了些什么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