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床下三雙鞋排列得如同接受檢閱的士兵,鞋跟、鞋尖絕對對齊。
抄起小黃盆他腳步無聲卻迅捷地閃入水房。
水房里已是人聲與水聲的交響。
林白避開擁擠,在角落以近乎戰(zhàn)斗的速度完成洗漱。
冰冷的水拍在臉上,驅(qū)散了最后一絲混沌。
回來時,小黃盆內(nèi)側(cè)已用毛巾擦拭得干爽透亮,不見一滴水珠。
他將毛巾疊成規(guī)則的長方塊,穩(wěn)穩(wěn)搭在盆沿一側(cè),順手又將插在杯子里、牙刷毛微微朝外的牙刷輕輕旋轉(zhuǎn)了九十度,讓刷頭朝內(nèi)。
做完這一切,他才像完成了某種神圣儀式般,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
轉(zhuǎn)過身,目光投向身后驟然沸騰的戰(zhàn)友們。
“草!老子帽子呢?!”張?zhí)焯旒钡孟裰粺徨伾系奈浵仯X袋上肉眼可見地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難得動作麻利一次,洗漱回來得早,滿心想著第一個沖出宿舍集合,給班長留個勤快的好印象,哪想到臨門一腳卡在了帽子上!
“真他娘的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短短的板寸,嘴里低聲咒罵著。
他像沒頭蒼蠅一樣在狹窄的床鋪間亂轉(zhuǎn),手忙腳亂地掀開枕頭、抖摟被子、甚至彎腰去扒拉床底下。
“嘩啦”一聲,他剛擺放好的鞋子被踢得東倒西歪,那床早上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捏出一點棱角的被子更是徹底坍塌,皺成一團軟趴趴的面團。
整個床鋪瞬間從“勉強及格”變成了“災(zāi)難現(xiàn)場”。
“張?zhí)焯?!”一聲炸雷般的呵斥在耳邊響起?/p>
緊接著后腦勺就挨了一記清脆的“毛栗子”。
班長張維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臉色鐵青,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怒火,
“你他娘的干什么呢?!看看你這內(nèi)務(wù)!狗窩都比你這強!擦屁股紙都比你這看著順眼!”張維指著那團糟的床鋪,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
張?zhí)焯毂磺玫貌弊右豢s,委屈得嘴角都垮了下來:“報告班長!我……我帽子找不著了!”
“帽子不見了?”張維的怒火更熾,聲音拔高幾度,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張?zhí)焯炷樕?,“早干什么去了?!睡覺之前不知道把自己的裝備清點好,放在固定位置?!腦子呢?”
他環(huán)視著被張?zhí)焯旄愕靡粓F糟的內(nèi)務(wù),額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張?zhí)焯旒钡每炜蘖?,眉頭擰成了疙瘩,梗著脖子,帶著一絲僥幸和不甘地嚷嚷:“我明明記得睡前就擱在床頭了!肯定……肯定是有人拿錯了,或者不小心帶走了!”
他試圖尋找一個替罪羊。
“放屁!”張維的冷哼像冰渣子一樣砸下來,“別人能拿走?說明你沒本事!你自己的東西都看不住,更說明你沒本事!沒本事還沒點擔當,就只會找借口、告狀!你算個什么兵?!”
一連串的質(zhì)問像重錘,狠狠砸在張?zhí)焯斓淖宰鹦纳稀?/p>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班長如此洶涌的怒火,前幾天那個還算溫和、會耐心講解示范的班長仿佛只是個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