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再有精力去關心、去在意值班班長剛才到底吼了些什么新花樣。
那冗長復雜的口令如同背景噪音,在極度困倦的耳朵里嗡嗡作響,卻再也無法在意識層面留下任何痕跡。
許多人入伍時那份熱血沸騰、保家衛(wèi)國的激動,此刻早已被掏空、碾碎,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且現(xiàn)實的念頭,在心里默默倒計時:
還有幾個小時天亮?
還有多久能熬過這地獄般的夜晚?
就在所有人都慣性思維地以為,這次也會像前兩次一樣,在操場上挨頓訓話然后就能滾回被窩繼續(xù)昏迷時,
走在隊伍最前方、那個一臉皮笑肉不笑的第三個值班班長,沒有任何征兆地,用他那特有的、帶著點嘲弄意味的音調(diào),清晰吐出一個短促的命令:
“出發(fā)!”
去哪?不知道。
干什么?不知道。
要多久?更不知道。
沒有解釋,沒有動員,只有這兩個冰冷的字砸在死寂的空氣中。
隊伍詭異地安靜了幾秒,沒人質(zhì)疑,也沒人抱怨——
或者說,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質(zhì)疑和抱怨了。
大家只是下意識地、麻木地調(diào)整了一下方向,跟著前面那個模糊的背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蠕動。
整個隊伍彌漫著一種行尸走肉般的低氣壓,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膠鞋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凌晨格外清晰。
張?zhí)焯熨M力地抬起手腕,借著微弱的天光看了一眼電子表,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操……這都走了二十分鐘了……這幫孫子到底要把我們弄哪兒去?累傻小子呢?”
旁邊的邱磊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冷哼:“誰知道呢?我就他媽知道一件事——
他們肯定是鐵了心不讓咱們睡了!”
他感覺自己的兩條腿像灌滿了鉛,每一次抬腳都異常艱難。
“俺滴娘嘞……不行了不行了……”隊列后面的孫二滿帶著哭腔,聲音都在發(fā)抖,“這覺沒睡醒還要急行軍……這膠鞋里全是汗,黏糊糊的難受死了……這腳底板都要磨沒了……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啊……”
他想到膠鞋里光著的右腳和那只黏膩的左腳襪子,還有待會兒回到宿舍后那無法想象的酸臭景象,眼淚真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
“后面的!誰再嗶嗶叨叨一句試試?!老子現(xiàn)在就把他單拎出來!”
班長張維陰沉冷硬如同鐵塊的聲音,如同幽靈般從隊伍后方幽幽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
瞬間,所有竊竊私語和哀嘆戛然而止。大家下意識地扶了扶腦袋上歪歪扭扭的常服帽,揉了揉被冷風吹得發(fā)紅的鼻尖,死死咬住嘴唇,再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
高壓之下,那膠鞋里的黏膩不適感似乎也被強行壓了下去。
林白沉默地行進在隊伍中段。
他的狀態(tài)相對其他人要好一些,得益于他高效的執(zhí)行力和穩(wěn)定的心態(tài),但也同樣感到疲憊。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步伐輕快地竄到了他腿邊。
是“狗班長”。
這條軍犬恢復的很不錯,此刻精神抖擻,皮毛在微弱的晨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哪里還看得出半點曾經(jīng)重傷受磋磨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