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情緒最激動的張?zhí)焯祛^上。
他張著嘴,還想爭辯什么,卻在對上張廣智那雙同樣布滿血絲卻異常清醒的眼睛時,猛地噎住了,后面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邱磊也停下了顫抖,翻了個白眼,發(fā)出一聲沉重而無奈的嘆息,頹然地坐了回去。
車廂里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和卡車引擎的低鳴。
張維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背脊挺得筆直,好似一座沉默的石碑。
他摩挲糖盒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又繼續(xù),只是頻率慢了許多,視線低垂,要將那冰冷的金屬盒看出花兒來。
張廣智深吸一口氣,看向五班所有的新兵,聲音帶著一種經(jīng)歷過磨礪后的清晰和沉重:“兄弟們,冷靜點!
我們小白受了傷,班長心里只會比我們更疼、更急、更煎熬!他比我們?nèi)魏稳硕枷肓⒖痰叫“咨磉?!?/p>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年輕而痛苦迷茫的臉,“但是,‘能不能去’這件事,根本就不是班長一個人說了算的!”
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所以你們在這里跟班長吵翻天,吼破喉嚨,有用嗎?能讓上級改變命令嗎?能讓營區(qū)大門為我們敞開嗎?不能去的,還是不能去!”
“那……廣智,”李寧和王強(qiáng)擰著眉,聲音透著不甘和茫然,“你說……咱們就這么算了?就這么干等著?連小白現(xiàn)在醒沒醒都不知道?”
張廣智沉默了片刻,仰起頭,望著卡車被帆布篷遮蓋的車頂棚。
棚布上還沾染著風(fēng)沙的痕跡,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緊抿的嘴角和堅毅的下頜線。
過了幾秒,他才緩緩低下頭,目光重新投向張維,聲音帶著一種認(rèn)命般的沉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信任:
“就聽班長的吧?!?/p>
這一句話,像抽走了所有人的力氣。
孫二滿不甘地低吼了一聲,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最終還是頹然地坐了下來。
李寧和王強(qiáng)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無奈和痛苦,默默地垂下頭。
張?zhí)焯煲琅f抱著林白的背包,但肩膀的抖動已經(jīng)變成了無聲的、微弱的抽搐,他把臉更深地埋進(jìn)背包里。
車廂里陷入了死寂。
發(fā)動機(jī)的轟鳴聲似乎也變得遙遠(yuǎn)。
沒有人再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壓抑到極致的悲傷在狹小的空間里無聲地流淌。
那個林白平時總是坐著的位置,如今空蕩蕩的。
這突如其來的空缺,巨大得令人窒息,整節(jié)車廂都因此失去了重心,變得格外空洞和冰冷。
沒有了林白的輕聲笑語,沒有了他關(guān)鍵時刻堅實的臂膀和無言的守護(hù),
這個小小的空間,像是被生生剜走了一塊血肉,留下的是一個鮮血淋漓、冰冷刺骨的窟窿,提醒著每一個人:
他們的戰(zhàn)友,
此刻正獨自在未知的地方與生死搏斗,
而他們,
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