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沉默了許久,才輕嘆一聲:“置之死地而后生……此人,當真是……了不得?!彼聪蜷L柏,“那他的身份……”
長柏神色凝重地搖頭:“沈?qū)④娀蛟S有所猜測,但只要他不主動暴露,朝廷……尤其是陛下和某些人,暫時也樂得裝聾作啞。畢竟,一個能征善戰(zhàn)的‘白燁’,遠比一個背負污名、可能回來復仇的顧廷燁,更符合朝堂的需要?!?/p>
他頓了頓,目光悠遠:“只是,這條路,他走得越遠,站得越高,將來身份暴露時,掀起的風浪……也會越大。那句‘三十年河東’……怕是真的要應驗了。”
松濤苑的談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漣漪不可避免地蕩入了壽安堂。海氏在向老太太回稟府務時,不經(jīng)意間提及了顧廷燁在西北的境況。
“……倒是個有血性的?!崩咸碇鹬?,聽完后沉默片刻,只淡淡評價了一句,“只是這性子太過剛烈,過剛易折。西北雖能磨礪鋒芒,卻也步步殺機。他這般不要命的拼殺,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明蘭侍立在一旁,正為老太太輕輕捶著腿。她低垂著眼簾,指尖的動作依舊平穩(wěn),心湖深處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顧廷燁!
那個風雪夜中眼神沉寂如冰的男人!
那個在父親靈前砸爐斷義、裂袍離家的逆子!
那個曾與齊衡情同手足、又因一個女子反目成仇的世家公子!
他竟去了西北!投了軍!從一個最底層的兵卒做起!
陣斬敵酋!率部突圍!獻計殲敵!夜襲敵帳!
短短數(shù)月,從泥淖中爬起,在血與火的淬煉中,硬生生掙出了一條生路,博得了“白燁”的威名!
這需要怎樣的意志?怎樣的狠勁?怎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
明蘭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想起了廟會上他沉穩(wěn)有力的援手,想起了他遞還簪子時平靜無波的眼神,更想起了長柏兄長那日沉重的話語——“他所經(jīng)歷的血火,絕非京中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勛貴子弟所能想象!”
原來,那冰封的眼神之下,燃燒著的,是這樣一團足以焚盡一切阻礙的熊熊烈焰!他不是在逃避,不是在沉淪,而是在用最慘烈也最直接的方式,磨礪著自己,積蓄著力量!那句擲地有聲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絕非虛言!那是他用生命和鮮血寫下的戰(zhàn)書!
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激蕩,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明蘭心中因婚事而筑起的、看似平靜的堤壩!與顧廷燁那驚心動魄、刀尖舔血的蛻變相比,自己困守深宅、為著一樁“安穩(wěn)”婚事而患得患失的日子,顯得如此蒼白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