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yī)的診斷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蕩開,顧侯府內(nèi)的生活節(jié)奏悄然發(fā)生了改變。首要之事,便是明蘭的治療。
自那日起,顧廷燁便以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將“靜養(yǎng)”二字定為侯府內(nèi)院的第一要務(wù)。他親自召見了府中內(nèi)外管事,言簡意賅地宣布,夫人需長期休養(yǎng),一應(yīng)家務(wù)瑣事,除非極其重大者需由他親自定奪,其余皆交由幾位得力且忠心的老管事協(xié)同處理,定期匯總稟報即可,不得輕易叨擾夫人。至于女學(xué)那邊,明蘭雖心有不舍,也知此時絕非逞強之時,便將日常管理事務(wù)全權(quán)托付給了那幾位她一手培養(yǎng)起來、最為信賴的女先生,只要求她們每月將大致情況書面呈報一次,讓她心中有個數(shù)便可。
如此一來,明蘭驟然從往日紛繁復(fù)雜的事務(wù)中抽身出來,生活頓時清靜了許多。每日里,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院落中,活動范圍僅限于寢室、暖閣和一方灑滿陽光的小庭院。
治療的第一步,便是那碗每日雷打不動、準(zhǔn)時送達的湯藥。陳太醫(yī)開的方子以益氣養(yǎng)血、滋補肝腎為主,藥材名貴,配伍嚴(yán)謹。小廚房里專門辟出了一個角落,由丹橘親自盯著,用上好的紫砂藥罐,文火慢煎。那濃郁的藥味,常常彌漫在整個院落,初聞時苦澀沖鼻,久而久之,竟也成了生活中一種熟悉的、帶著安心意味的氣息。
每日清晨用過早膳片刻后,和晚間臨睡前,丹橘便會端著一個黑漆小托盤進來,上面穩(wěn)穩(wěn)地放著一只溫?zé)岬亩ǜG白瓷藥盞。盞中是熬得濃稠的深褐色藥汁,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苦澀氣味。
第一次服藥時,明蘭看著那碗藥,深吸了一口氣,才端起來。藥汁入口,那股極苦的味道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直沖喉頭,讓她幾乎要忍不住嘔吐出來。她強忍著,屏住呼吸,一口氣將整碗藥灌了下去,隨即立刻接過丹橘遞上的溫水漱口,又含了一小片早就備好的冰糖,才勉強壓下了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顧廷燁若是在旁,必定是眉頭緊鎖,仿佛那苦味是他自己嘗到了一般,目光里滿是心疼,卻又不便阻攔,只能在她喝完藥后,默默地將溫水遞到她手邊,或是輕輕拍拍她的背。
“這藥……著實難喝?!泵魈m緩過勁兒來,常常會苦笑著感嘆一句。
顧廷燁總是沉聲道:“良藥苦口,陳太醫(yī)說了,這方子是對癥的。且忍耐些,身子要緊?!?/p>
明蘭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并非嬌氣之人,既然決定了要治病,便不會在這些小事上退縮。幾次之后,她似乎也漸漸適應(yīng)了那苦澀的味道,雖然每次喝完依舊需要冰糖緩釋,但至少不會再那般狼狽。她甚至開始能從那苦澀中,分辨出些許黃芪的甘、當(dāng)歸的香、熟地的醇,將這每日兩次的服藥,當(dāng)作一項必須認真完成的任務(wù)。這種平靜接受、積極面對的態(tài)度,讓身邊伺候的人都暗暗佩服。
除了湯藥,飲食上的調(diào)整亦是重中之重。往日里為了照顧顧廷燁的口味和待客之需,侯府的膳食雖精致,但難免有些油膩厚重。如今,小廚房完全以明蘭的調(diào)理需求為先。餐桌上的菜肴變得極其清淡,少鹽少油,多以蒸、煮、燉為主。
早餐常是熬得米油濃厚的粳米粥或小米粥,配幾樣清淡的小菜,如醋拌藕片、清炒豆苗,偶爾會有一小盞燕窩。午膳和晚膳,則多是各種藥膳湯品,如當(dāng)歸生姜羊肉湯、黃芪枸杞燉乳鴿、山藥排骨湯等,佐以一些易消化的時令蔬菜和魚肉。那些明蘭以往喜愛的煎炸點心、生冷瓜果,則徹底從她的食譜中消失了。
起初,明蘭著實沒什么胃口,面對這些清淡的飲食,常常是動幾筷子便放下了。顧廷燁見狀,便吩咐廚房在食材選擇和烹飪手法上更加用心,力求在保持藥效和清淡的前提下,盡量做得可口些。他自己也陪著明蘭一同用這些清淡的膳食,即便有時覺得口中寡淡,也從不抱怨,反而常常勸明蘭多用一些。
“你看這湯,燉了足足兩個時辰,最是溫補,多用些?!彼麜H自為她盛湯,目光殷切。
明蘭知他心意,即便胃口不佳,也會努力多吃幾口。漸漸地,隨著湯藥起效,脾胃功能有所恢復(fù),她的食欲也慢慢好轉(zhuǎn)起來,雖然遠不及從前,但至少能規(guī)律進食,身體也似乎汲取到了一些滋養(yǎng)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