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宥陽的天氣已帶上了明顯的涼意。顧家莊園內(nèi)的樹木,葉片染上了深淺不一的黃與紅,在秋風中簌簌作響,偶爾飄落幾片,為庭院鋪上一層斑斕的地毯。往年此時,明蘭最是喜歡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于園中散步,或是督促仆役準備過冬的事宜,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利落勁兒。
然而今年,情況卻有些不同。
一連數(shù)日,明蘭總覺著身上懶懶的,提不起精神。起初只當時令交替,有些秋乏,并未十分在意。但這日清晨,她如常起身,剛由丫鬟服侍著梳洗完畢,正要坐到妝臺前,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景物瞬間旋轉模糊,腳下踉蹌一步,險些栽倒。
“夫人!”身旁的大丫鬟丹橘眼明手快,急忙上前一把扶住,聲音里充滿了驚惶。
明蘭靠在丹橘身上,閉目緩了好一會兒,那陣天旋地轉的感覺才漸漸平息,但額角卻沁出了細密的冷汗,胸口也有些悶悶的惡心感。
“不礙事,”她睜開眼,強自笑了笑,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許是起得猛了些?!?/p>
丹橘卻不敢大意,連忙扶她到榻上坐下,又命小丫鬟去倒杯溫熱的蜜水來,憂心忡忡地道:“夫人,您這臉色很不好,這已是這個月第二回頭暈了。還有,奴婢瞧著您這幾日胃口也差了許多,午膳都沒動幾筷子??刹荒苡矒沃谜垈€大夫來瞧瞧才是。”
明蘭接過蜜水,小口啜飲著,溫熱的水流劃過喉嚨,稍稍壓下了那股不適感。她自己也覺出不對來了。除了這偶發(fā)的眩暈,近來的確常常感到莫名的疲憊,以往處理家務、打理女學事務精力充沛,如今卻時常感到力不從心,午后非得小憩片刻才能緩過勁兒來。食欲更是大不如前,面對往日喜歡的菜肴,也常常是淺嘗輒止,引得小廚房的管事婆子近來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以為自己的手藝不合夫人口味了。
她心下暗自思忖,莫非真是年紀漸長,身子骨不如從前了?還是前些年為女學之事勞心費力,積下的疲憊如今發(fā)了出來?她素來要強,不愿因些許小恙興師動眾,便對丹橘道:“或許是近來天氣反復,有些不適罷了。先不必驚動侯爺,他近日公務繁忙。再觀察兩日看看?!?/p>
丹橘雖仍不放心,但見明蘭態(tài)度堅決,也只好應下,只是暗中更加留意明蘭的飲食起居,叮囑小廚房盡量做些清淡可口的粥品小菜。
然而,事情并未如明蘭希望的那樣好轉。接下來的兩日,那眩暈之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發(fā)作得頻繁了些,雖每次時間不長,但那種瞬間失去平衡、眼前發(fā)黑的感受,著實令人心驚。食欲更是萎靡,甚至聞到些許油膩的氣味都會感到惡心。精神也愈發(fā)不濟,常常看著書冊,沒翻幾頁便覺眼皮沉重。
這一切,終究沒能瞞過顧廷燁。
這日晚間,顧廷燁從外頭回來,雖面帶倦色,卻仍習慣性地先到明蘭房中。進屋時,正見明蘭歪在暖榻上,身上蓋著薄毯,手里雖拿著一卷書,眼神卻有些渙散,臉色在燈下顯得格外蒼白,連他進來都未曾立刻察覺。
顧廷燁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他幾步走到榻前,伸手輕輕撫上明蘭的額頭,觸手微涼,倒不似發(fā)熱。
“怎么了?臉色這樣難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錯辨的擔憂。
明蘭這才回過神,見是他,忙撐著想坐直些,嘴上仍道:“沒什么,就是有些乏了,歇歇就好?!?/p>
顧廷燁卻不信,目光銳利地看向侍立一旁的丹橘。丹橘不敢隱瞞,只得將明蘭近日時常頭暈、食欲不振、精神不濟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
越聽,顧廷燁的臉色越是沉凝。他握住明蘭的手,只覺得那手指冰涼,全無往日的溫軟。他心知明蘭性子堅韌,若非實在不適,絕不會露出如此疲態(tài)。
“胡鬧!”他低斥一聲,既是氣明蘭隱瞞,更是心疼她的強撐,“身體不適豈是能拖的?丹橘,立刻拿我的帖子,去請陳太醫(yī)過府一趟!現(xiàn)在就去!”
陳太醫(yī)是太醫(yī)局致仕的老太醫(yī),醫(yī)術精湛,如今在宥陽養(yǎng)老,與顧府相熟,顧廷燁和明蘭平日有些小恙,多是請他來看。
明蘭見顧廷燁神色嚴峻,知道再勸無用,心下亦是一暖,便不再多言,只柔順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因擔憂而緊鎖的眉頭,她心中那絲因身體不適而生的隱隱不安,似乎也減輕了些許。只是,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影,已然悄悄籠罩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