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四少爺盛長槐,乃盛紘庶出之子,其生母原是王氏身邊一個頗有些顏色的丫鬟,因著一次偶然,被盛紘收用,之后便有了長槐。那丫鬟命薄,生產(chǎn)時便因血崩去了,未能享受到半分母憑子貴的榮光。長槐自落地起,便失了生母庇護,在這深宅大院中,其身份便顯得有些尷尬。
彼時盛家內(nèi)宅,主母王氏當(dāng)家,雖非刻薄歹毒之人,但對著這庶出的、且生母原是自己丫鬟的兒子,心中難免存著些芥蒂與不喜,難以生出多少真切的慈愛之心。加之林噙霜那時正得寵,連帶著其女墨蘭在盛紘面前也比其他子女更得臉面,長槐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子,便如同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雖有份例,不至凍餓,但那份源自于父母關(guān)注與疼愛的溫暖,卻是極為匱乏的。他自幼便顯得比同齡孩子更為沉默寡言,行事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惹來厭棄。
然而,這黯淡的童年,卻也并非全無光亮。那時尚未出嫁的明蘭,因自身亦是幼年失恃,在盛家處境微妙,對這同樣孤零零的幼弟,便不免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照拂之心。她雖自身力量有限,卻也時常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給予長槐一些關(guān)懷?;蚴菍⒆约悍堇锏木曼c心悄悄留給他,或是在他受了其他房頭孩子欺負時,不著痕跡地出言維護幾句,又或是在他啟蒙讀書遇到困惑時,以姐姐的身份點撥一二。這些細微的善意,于明蘭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對于在冷漠環(huán)境中艱難生長的長槐來說,卻不啻于寒冬里的暖陽,彌足珍貴。他心中對這位六姐姐,便存下了一份深厚的孺慕與感激。
或許正是這份自幼便需察言觀色、謹小慎微的境遇,磨礪了長槐的心性。他深知自己身為庶子,若無過人之處,在這家族中便更難有立錐之地,前程未來,皆需靠自己奮力搏取。故而,他自啟蒙起,便在讀書一事上,展現(xiàn)出了超乎常人的刻苦與專注。天未亮便起身誦讀,夜深人靜仍挑燈夜讀,于經(jīng)史子集上用功極深。他天資本就聰穎,加之勤勉不輟,學(xué)問進益極快,很快便在盛家一眾子弟中脫穎而出,便是素來嚴苛的塾師,也對其贊不絕口。
父親盛紘雖因庶務(wù)繁忙,加之內(nèi)宅多有牽絆,對子女的關(guān)注難免有所偏頗,但終究是讀書人出身,重視科舉功名。見這平日里不甚起眼的庶子竟在學(xué)問上有如此天賦與毅力,心中也漸生賞識,開始留意他的學(xué)業(yè),偶爾考校,見其對答如流,見解不俗,更是老懷安慰,待他自然也較往日不同。待到長槐年紀(jì)稍長,參加童生試、秀才試,皆是一帆風(fēng)順,名次靠前,更是證明了其才學(xué)并非虛妄。盛紘見此,對這庶子的前程便也真正上了心,開始為其規(guī)劃打點。
長槐并未因父親的些許看重而沾沾自喜,反而愈發(fā)沉靜內(nèi)斂。他明白,秀才功名不過是起步,真正的龍門在于鄉(xiāng)試、會試。他收斂心神,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更進一步的攻讀之中,于舉業(yè)之道孜孜以求。期間,明蘭已嫁入寧遠侯府,身份尊貴,但對這位自幼看顧的弟弟,依舊牽掛。她時常通過歸寧或是書信,關(guān)心長槐的學(xué)業(yè)進展,有時也會讓顧廷燁尋些難得的時文集注或是朝臣奏對匯編,派人送至盛府給長槐參閱,助他開闊眼界,了解時務(wù)。這些幫助,于長槐而言,既是學(xué)業(yè)上的助力,更是精神上的莫大支持。
寒來暑往,青燈黃卷,長槐憑借著過人的毅力與才學(xué),終于在數(shù)年后的大比之年,于鄉(xiāng)試中高中舉人,且名次頗為不俗。捷報傳回盛府,闔家皆驚,繼而便是歡喜。雖說盛家乃書香門第,子弟中舉并非罕事,但長槐以庶子之身,取得如此佳績,依舊令人刮目相看。盛紘面上有光,對長槐更是器重。長槐并未止步,再接再厲,于次年的會試、殿試中連番告捷,雖未入一甲,卻也位列二甲進士出身,得以觀政翰林,踏入了仕途的起點。
一個無母族倚仗的庶子,憑借自身努力,硬生生在重視出身與門第的官場中,為自己掙得了一席之地。盛長槐這個名字,在盛家內(nèi)部,乃至姻親故舊之間,其分量已然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