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舊傷的坦白,如同鑿開了橫亙在兩人之間最后一道無形的壁壘。顧廷燁的目光中,多了更深沉的心疼與守護;明蘭的心底,也悄然滋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信賴與親近。澄園的夜晚,不再僅僅是休憩之所,更成了他們彼此靠近、交換心事的溫暖港灣。
這夜,朔風凜冽,大雪紛飛。澄園內(nèi)外一片銀裝素裹,唯有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暖意融融。顧廷燁處理完緊急軍報,回到內(nèi)室時,明蘭正擁著錦被,就著床頭一盞琉璃燈看書。見他進來,她放下書卷,很自然地遞過一盞溫在暖籠里的參茶。
顧廷燁接過參茶,目光落在她沉靜的側(cè)臉上。昏黃的燈光柔和了她的輪廓,褪去了白日的聰慧鋒芒,顯出一種別樣的溫婉。他心中微動,白日里看到的那幾道疤痕帶來的刺痛感再次浮現(xiàn),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強烈的、想要更深入了解她的渴望。
他坐到床沿,飲了一口參茶,暖流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氣。沉默片刻,他低聲開口:“今日……你說起小時候的事。在盛家……除了林噙霜,是不是……還有別的委屈?”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再觸動她的傷處。
明蘭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他深邃的眼眸中,沒有探究,只有純粹的關(guān)切與心疼。她心口微暖,輕輕搖了搖頭:“有祖母護著,后來……還好。”她頓了頓,想起那個溫潤如玉卻最終錯過的身影,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悵惘,“只是……終究是寄人籬下,步步小心罷了。”
“步步小心……”顧廷燁重復著這四個字,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酸澀。他難以想象,眼前這個在侯府翻云覆雨、掌控全局的女子,也曾有過那般如履薄冰、仰人鼻息的歲月。他忽然想起什么,問道:“那……賀家呢?你當初……為何會應(yīng)下那門親事?”
提到賀家,明蘭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談?wù)撘患c己無關(guān)的舊事:“祖母相看,門當戶對,賀家哥哥為人端方溫厚,是當時看來……最穩(wěn)妥的歸宿?!彼Z氣平淡,卻讓顧廷燁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深藏的無奈。安穩(wěn),是她幼年飄零后最深的渴望,也是她當初選擇賀弘文的根本原因。
“那后來……”顧廷燁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為何又退了?”
明蘭唇角勾起一絲極淡、近乎自嘲的弧度:“因為……安穩(wěn)的幻夢,終究敵不過人心算計?!彼龑①R家退婚的始末,曹錦繡的構(gòu)陷,賀弘文的優(yōu)柔,以及自己最終慧劍斬情絲的決斷,平靜地敘述了一遍。沒有怨懟,沒有不甘,只有一種洞悉世情后的通透與釋然。
顧廷燁靜靜地聽著,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龐,心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原來,在他認識她之前,她已獨自承受過如此不堪的背叛與羞辱!原來,她那看似柔韌卻異常剛烈的性子,是在一次次風雨中淬煉而成!一股強烈的、想要將眼前這個女子緊緊護在羽翼之下、再不讓她受半分委屈的沖動,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
“盛明蘭,”他放下茶盞,伸手,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手,聲音低沉而鄭重,“嫁給我……后悔嗎?”
明蘭抬眸,撞進他深邃而坦蕩的眼眸。那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后怕(若他晚一步提親),有慶幸,更有一種深沉難辨的……期待?
她反手,輕輕回握住他溫熱寬厚的手掌。指尖傳來他掌心的薄繭和沉穩(wěn)的力量。她搖了搖頭,目光清澈而堅定:“不后悔?!?/p>
“為何?”顧廷燁追問,眼中光芒更盛。
“因為,”明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將軍待我以誠,予我以信,更給了我一片可以施展所長的天地。在將軍身邊,我無需步步小心,無需仰人鼻息。我可以是盛明蘭,僅僅是我自己?!边@是她心底最真實的聲音。顧廷燁或許霸道,或許粗糲,但他給予她的尊重、信任和自由,是她從未在任何地方得到過的。
顧廷燁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沖垮了心防!她懂他!懂他看似強勢手段下的尊重與托付!更將他視為可以卸下所有偽裝的依靠!他猛地將她擁入懷中,力道之大,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他將臉埋在她散發(fā)著淡淡馨香的頸窩,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種壓抑的激動和從未有過的脆弱:“明蘭……謝謝?!?/p>
謝謝你選擇了我,謝謝你懂我,謝謝你……愿意做我的妻。
窗外的風雪似乎在這一刻都變得溫柔起來。明蘭靠在他堅實溫暖的懷抱里,感受著他胸腔有力的震動,聽著他低沉的、帶著一絲哽咽的聲音,心中那片因過往經(jīng)歷而冰封的角落,徹底被這滾燙的暖意融化、浸潤。
良久,顧廷燁才緩緩松開她。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拉著明蘭的手,走到窗邊的暖榻上坐下。窗外是呼嘯的風雪,窗內(nèi)是溫暖的燈火。
“你對我坦誠了你的過往,”顧廷燁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穿越時光的沉重,“我……也該讓你知道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