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氏的覆滅,如同一場驚雷暴雨,滌蕩了寧遠侯府沉積多年的污穢與陰霾。寒窖那扇沉重的鐵門隔絕了佛堂最后一絲腐朽的氣息,也宣告著一個嶄新的時代在顧廷燁手中開啟。顧偃開雖仍是名義上的老侯爺,但經(jīng)此劇變,心力交瘁,加之顧廷燁軍功赫赫、圣眷正隆,府中內(nèi)外大權(quán),已實質(zhì)性地落在了年輕的新侯爵夫婦肩上。
澄園的書房,如今成了整個侯府的心臟。顧廷燁身著家常的玄色錦袍,端坐于寬大的紫檀書案后,眉宇間少了戰(zhàn)場上的凜冽殺伐,卻多了幾分深沉如淵的家主威儀。明蘭坐在下首的圈椅里,面前攤開著幾份謄抄清晰的卷宗,神情專注而沉靜。
“仲懷,”明蘭放下手中一份卷宗,抬眸看向丈夫,聲音清越,“府內(nèi)毒瘤雖除,然枝蔓猶存。旁支之事,刻不容緩了。”
顧廷燁的目光從一份兵部文書上抬起,銳利如鷹隼,落在明蘭臉上,示意她繼續(xù)說。他深知明蘭心思縝密,若非看出大患,不會在此刻舊事重提。
“你看這個,”明蘭將一份卷宗推到他面前,指尖點在幾行朱筆圈出的條目上,“這是顧五太爺家,去年以‘修繕祖墳’之名,從公中支走了三千兩??蓳?jù)莊上管事回報,其祖墳所在山頭,去年連塊新土都沒動過。還有這個,”她又翻開另一頁,“顧七爺家的三小子,前年在京郊強占民田八十畝,打傷阻攔的農(nóng)戶,被告到京兆府。最后是打著寧遠侯府的旗號,由府里一個姓錢的管事出面,‘疏通’了關(guān)節(jié),硬是把案子壓了下來,賠了那農(nóng)戶二十兩銀子了事。銀子,走的還是公中的賬?!?/p>
顧廷燁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神也冷了下來。這些蛀蟲!仗著同姓一個“顧”字,吸著侯府的血,敗壞著侯府的名聲!
“還有更棘手的,”明蘭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顧九姑娘,守寡后回了娘家,仗著是長輩,在城南開了個‘濟善堂’,名義上是施粥舍藥,實則放印子錢,利滾利逼得幾家小商戶家破人亡!債主逼上門,她便讓家丁打出侯府的名號恐嚇。上月,就有一戶走投無路,差點在‘濟善堂’門口吊死!這事雖被壓住,可汴京城里,暗地里已傳得沸沸揚揚。御史臺那邊,怕也早有風(fēng)聞?!?/p>
“濟善堂?”顧廷燁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用侯府的名號放印子錢?好一個‘濟善’!”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筆架上的紫毫都跳了跳?!斑@群蠹蟲!真當(dāng)侯府是他們的錢袋子和護身符了?前有秦氏禍亂內(nèi)帷,后有旁支敗壞門風(fēng)!若再放任,我顧家百年清譽,遲早毀于一旦!”
他眼中寒光閃爍,殺伐決斷的軍人本色顯露無疑:“是該好好整肅了!就從這幾家開刀!明蘭,你心思細,依你看,如何下手最為穩(wěn)妥?”
明蘭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仲懷,整肅旁支,不能只憑雷霆手段。一則,他們畢竟姓顧,同宗同源,處置過激,易惹物議,恐被有心人利用,說你新爵繼位便刻薄宗親。二則,樹大根深,盤根錯節(jié),貿(mào)然動手,打草驚蛇,反而不美?!?/p>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我以為,當(dāng)先‘立規(guī)矩’,再‘抓典型’。立規(guī)矩,便是要明確告知所有依附侯府的旁支,哪些可為,哪些不可為,逾越者,侯府絕不再庇護,更不會再從公中支取銀錢貼補他們無度的揮霍!抓典型,便是選那鬧得最兇、民怨最深、證據(jù)最確鑿的,如顧五太爺、顧七爺家、顧九姑娘這幾家,以雷霆之勢處置,殺雞儆猴!讓其他旁支看看,侯府的規(guī)矩,不是擺設(shè)!”
“立規(guī)矩…抓典型…”顧廷燁咀嚼著這幾個字,眼中戾氣稍斂,露出深思之色。他看向明蘭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賞。妻子不僅心細如發(fā),更懂得剛?cè)岵钪O治家御下之道。這法子,比他最初想的直接派兵拿人,要高明得多,也穩(wěn)妥得多。
“好!”顧廷燁決斷極快,“立規(guī)矩之事,你來辦。以你的名義,召集所有在汴京及周邊依附侯府過活的顧姓旁支主事人,就在府里設(shè)宴,把規(guī)矩明明白白立起來!至于抓典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來!顧五、顧七、顧九姑母…哼,就拿他們的人頭,來祭我寧遠侯府的新規(guī)!”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默契盡在不言中。一個負責(zé)立下規(guī)矩,恩威并施;一個負責(zé)揮動利劍,清除毒瘤。澄園的書房里,一場針對侯府旁支的整肅風(fēng)暴,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