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漸緊,吹落了汴京最后幾片枯葉。寧遠侯府門前,車馬轔轔,肅殺之氣彌漫。三日的準備,已到了啟程的時刻。
澄園正門大開,石鏗率領的五百親衛(wèi)精銳早已整裝待發(fā)。鐵甲森然,刀槍映著初冬慘淡的日光,散發(fā)著凜冽的寒氣。戰(zhàn)馬打著響鼻,噴出團團白霧。這支跟隨顧廷燁征戰(zhàn)西北、肅清侯府的鐵血之師,此刻沉默如山,只待主帥一聲令下。
府內,最后幾口箱籠被抬上特制的寬大馬車。丹橘和小桃穿梭其間,做著最后的清點。明蘭一身便于騎乘的蓮青色窄袖胡服,外罩銀狐皮斗篷,長發(fā)利落地綰成髻,簪著那支不離身的羊脂白玉簪。她站在廊下,目光沉靜地掃過忙碌的庭院,最后落在常青身上。
“府中諸事,盡托付于你了?!泵魈m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重托。
常青深深一揖,神色莊重:“夫人放心!常青在,侯府在!必不負侯爺、夫人所托!”
“遇事不決,可去松鶴堂請示老侯爺,亦可遣快馬至禹州。”明蘭叮囑道,“府中仆役,當恩威并施,規(guī)矩不可廢。若有那不安分的,不必手軟?!?/p>
“是!屬下明白!”
顧廷燁一身玄色勁裝,外罩墨色大氅,腰懸佩刀,大步從書房走出。他面容冷峻,眉宇間帶著軍旅的肅殺,目光掃過整裝待發(fā)的隊伍,最后落在明蘭身上。無需言語,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默契盡在不言中。
“出發(fā)!”顧廷燁翻身上馬,沉聲下令。
沉重的侯府大門緩緩開啟。車馬隊伍在親衛(wèi)的護衛(wèi)下,如同一條沉默的玄色長龍,駛離了這座剛剛安定下來、卻又不得不暫時告別的澄園。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單調而沉重的聲響,仿佛碾在每一個送行者的心上。
府門外,留守的仆役護院垂首肅立。常青站在最前,目送著車隊遠去,神色凝重。松鶴堂的窗后,一道蒼老佝僂的身影隱在陰影里,枯瘦的手緊緊抓著窗欞,渾濁的老眼望著那遠去的車影,久久未曾挪動。
車隊駛出城門,官道在眼前延伸,兩側是收割后顯得空曠蕭索的原野。汴京巍峨的城墻漸漸消失在身后,帶著它所有的繁華、算計與暫時安定的假象。凜冽的北風卷起塵土,撲面而來。明蘭坐在寬大平穩(wěn)的馬車內,掀開車簾一角,回望那越來越小的城郭輪廓,心中并無離愁別緒,只有一片沉靜的決然。
“丹橘,”明蘭放下車簾,看向侍立一旁的貼身丫鬟,“此去禹州,山高路遠,非比澄園。你與小桃,可有后悔隨行?”
丹橘抬起頭,眼中是毫不遲疑的堅定:“夫人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跟定了!”
小桃也用力點頭:“小桃也是!夫人待我們恩重如山,小桃不怕苦!”
看著兩個忠心耿耿的丫頭,明蘭心頭微暖,唇角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好。那便打起精神來。這路上的風霜,便是我們到禹州前的第一道坎。”
車輪滾滾,一路向北。越遠離京畿,道路越發(fā)崎嶇難行。驛站破敗,提供的飯食粗糲不堪,熱水更是奢望。沿途所見,觸目驚心。村莊凋敝,衣衫襤褸的農夫在寒風中佝僂著身子,麻木地整理著貧瘠的土地。偶有流民拖家?guī)Э?,面黃肌瘦,眼神空洞地沿著官道蹣跚而行,看到顧廷燁這隊盔明甲亮、氣勢森嚴的車馬,慌忙避讓到路邊泥濘的溝渠里,眼中充滿了畏懼與絕望。
這日傍晚,車隊在一個名為“黑石驛”的破敗驛站歇腳。驛站驛丞是個油滑的中年人,見顧廷燁氣度不凡,隨行護衛(wèi)眾多,殷勤得近乎諂媚,張羅著騰出最好的幾間房(其實也只是稍干凈些的土炕),又宰了驛站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雞燉湯。
“大人一路辛苦!小店簡陋,怠慢怠慢!”驛丞搓著手,臉上堆滿笑容,“這窮鄉(xiāng)僻壤的,不比京城,讓您受委屈了!這雞是小的孝敬您的!”
顧廷燁面無表情,只讓石鏗按價付了銀錢。驛丞接過沉甸甸的銀子,笑容更加諂媚,壓低聲音道:“大人,看您這方向,是去禹州上任的吧?小的多嘴提醒一句,那禹州地界……不太平?。∮绕淝懊妗潸棈{’一帶,山高林密,常有強人出沒!大人您身份貴重,可得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