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9章 銅盒藏秘（第1頁）

壽安堂的空氣里，常年縈繞著清苦的藥味和沉郁的檀香，像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外界的紛擾與算計暫時隔絕。盛明蘭在房媽媽安排的暖閣里昏睡了一天一夜，才將那場雪地罰跪侵入骨髓的寒意驅(qū)散。醒來時，身體依舊虛弱，但那雙眼睛，卻比昏迷前更加沉靜幽深，仿佛冰封的深潭，將所有情緒都凍結(jié)在厚厚的冰層之下。

老太太并未召見她。房媽媽只每日按時送來溫補(bǔ)的藥膳，由周氏小心喂食。那藥膳熬得極好，用料精細(xì)，顯然出自老太太的小廚房，帶著一種無聲的、疏離的關(guān)懷。盛明蘭安靜地接受，不哭不鬧，喂藥時乖巧地吞咽，眼神溫順懵懂，像一只真正被嚇壞了、需要休養(yǎng)的幼獸。只有在無人注意的瞬間，那眸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冰冷的審視，迅速掃過這間簡潔卻處處透著底蘊的暖閣，將那些古樸的家具、墻上懸掛的佛偈、乃至窗外幾竿疏竹的姿態(tài)，都一一刻印在心。

三天后，她被送回了棲霞閣西廂房。棲霞閣的空氣依舊甜膩，林噙霜主屋的簾子依舊垂著，但那股刻意營造的低氣壓似乎散去了不少。周氏和小桃都松了口氣，以為風(fēng)波暫歇。只有盛明蘭知道，這只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虛假的寧靜。王若弗的遷怒，林噙霜的忌憚，都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她必須更快，更穩(wěn)。

回到熟悉又危險的西廂房，盛明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確認(rèn)那個貼身藏匿、冰冷堅硬的銅盒。它還在，緊貼著心口，那沉甸甸的冰涼觸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希望。趁著周氏去小廚房熬粥，小桃在門口守著，盛明蘭艱難地挪到小床邊，從褥子最深處摸出銅盒。

銅盒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澤。盒蓋嚴(yán)絲合縫，找不到任何鎖孔或機(jī)括的痕跡。盛明蘭用小手用力去摳，用牙床去啃咬邊緣（雖然還沒長牙），甚至讓小桃偷偷找來的細(xì)發(fā)簪去撬，依舊紋絲不動。她累得氣喘吁吁，額角滲出細(xì)汗，心頭涌起一陣挫敗的焦躁。

難道……真的打不開？生母用命守護(hù)的秘密，就要永遠(yuǎn)塵封在這冰冷的金屬里？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目光無意間掃過銅盒邊緣一處極其細(xì)微的、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凸起。那凸起形狀奇特，像半個殘缺的……花瓣？盛明蘭的心猛地一跳！她掙扎著爬下小床，跌跌撞撞跑到那個半舊的樟木箱子旁——衛(wèi)姨娘唯一的遺物箱。她記得，箱子角落里，似乎丟著一枚不起眼的、磨得發(fā)亮的舊銅簪，簪頭……好像就是一朵簡化的梅花！

小桃在明蘭急切的眼神示意下，再次冒險打開了箱子，果然在角落的舊布里翻出了那枚銅簪。簪頭是一朵小小的、五瓣梅花，其中一瓣邊緣似乎有磕碰的痕跡，顯得有些殘缺。

盛明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接過銅簪，小手因為緊張和用力而微微顫抖。她將簪頭那朵殘缺的梅花，小心翼翼地、對準(zhǔn)了銅盒邊緣那處同樣殘缺的花瓣狀凸起，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用力一按！

“咔噠?！?/p>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響徹盛明蘭心扉的機(jī)括彈動聲！嚴(yán)絲合縫的銅盒蓋，竟真的彈開了一條縫隙！

成了！盛明蘭幾乎要歡呼出聲！她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激動，屏住呼吸，顫抖著手指，一點點掀開了那沉重的盒蓋。

盒子里沒有耀眼的珠寶，也沒有駭人的毒藥。只有兩樣?xùn)|西：一枚觸手溫潤、水頭極好、雕成小兔形狀的羊脂白玉佩，玉質(zhì)純凈無暇，顯然是衛(wèi)姨娘留給女兒的貼身之物。而壓在玉佩下面的，則是一本薄薄的、用泛黃粗糙的桑皮紙裝訂成的小冊子，冊子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被主人時常翻動。

盛明蘭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冊子。冊子很輕，封面沒有任何字跡。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敬畏，翻開了第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一手極其娟秀工整、卻帶著幾分怯懦的小楷。字跡的主人顯然書寫時極為謹(jǐn)慎，筆畫清晰，一絲不茍。

“景佑七年，三月初九，晴。入府月余，惶恐度日。主母威嚴(yán)，林氏嬌媚，如履薄冰。幸得嬤嬤提點，方知府中忌諱……”

盛明蘭的心跳驟然加速！這是……衛(wèi)姨娘的手札！是她初入盛府時的日記！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翻看。前面大多是些瑣碎的日常記錄：對主母王若弗的敬畏，對林噙霜美貌與手段的羨慕與隱隱畏懼，對盛纮淡漠態(tài)度的失落，以及初入高門深宅的種種不適應(yīng)。字里行間透著衛(wèi)姨娘性子里的柔弱、敏感和謹(jǐn)小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