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0章 姐妹夜話（第1頁）

暮春的暖風(fēng)拂過壽安堂庭院，吹落幾片晚開的海棠花瓣。夜色漸深，東廂房的燈火卻依舊明亮。明蘭伏在案前，指尖捻著一枚銀針，正對照著《千金方》上的一幅穴位圖，在自己手臂上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內(nèi)關(guān)”的位置。燭光跳躍，映著她專注沉靜的側(cè)臉。

“篤篤?！陛p微的叩門聲響起。

明蘭迅速將銀針收入錦囊，醫(yī)書合攏壓在幾卷《女誡》之下，才揚(yáng)聲道：“進(jìn)來?！?/p>

門被輕輕推開，進(jìn)來的卻是華蘭。她穿著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軟緞衫裙，發(fā)髻松松挽著，只簪了一支素銀簪子，手里提著一個精巧的食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六妹妹還沒歇息？我瞧著你這燈還亮著，讓小廚房燉了點(diǎn)安神的百合蓮子羹，給你送來?！?/p>

“大姐姐！”明蘭連忙起身相迎，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這段時日，華蘭來壽安堂的次數(shù)明顯多了起來。有時是送些時新點(diǎn)心，有時是借著向老太太請安的由頭，與明蘭說說話。這位端莊持重的嫡長姐，似乎正以一種潤物細(xì)無聲的方式，悄然拉近著與這個庶妹的距離。

“快坐?！泵魈m引華蘭在窗邊的軟榻坐下，親自接過食盒打開。溫?zé)岬奶鹣銖浡_來，帶著百合的清香。

“勞煩大姐姐記掛，明蘭真是過意不去。”

“自家姐妹，說這些做什么。”華蘭溫柔地笑著，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書案上那幾卷《女誡》，又落在明蘭略顯清減的臉上，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前些日子府里不太平，你也受驚了。瞧著氣色還是弱些，該好生調(diào)養(yǎng)才是。”

明蘭用小銀匙攪動著碗中瑩白的蓮子羹，心頭微暖。華蘭的關(guān)懷，不同于林噙霜的虛偽，也不同于老太太的深沉，是一種純粹的、屬于姐妹間的溫情。在這冰冷的盛府，這份溫情顯得尤為珍貴。

“謝大姐姐關(guān)心，明蘭好多了?！彼p聲應(yīng)道，舀起一勺蓮子羹送入口中，清甜溫潤，熨帖著心肺。

兩人安靜地用了些羹湯，氣氛溫馨而寧靜。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紗，灑下朦朧的清輝。

華蘭放下碗，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搖曳的樹影上，忽然輕嘆一聲：“六妹妹，你說……咱們女子活這一世，究竟圖個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帶著一種與華蘭平日端莊持重形象不符的迷茫和沉重。明蘭微微一怔，抬眼看向華蘭。月光下，華蘭姣好的面容上籠著一層淡淡的輕愁。

“大姐姐何出此言？”明蘭放下銀匙，輕聲問道。

華蘭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你看母親，出身名門，貴為嫡妻，卻困于內(nèi)宅爭斗，落得如今……這般境地。再看林姨娘，費(fèi)盡心機(jī)，爭寵奪權(quán)，手上沾滿血腥，如今也如同困獸，不得自由。還有那香姨娘……如花年紀(jì)，無聲凋零……”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悲憫和困惑，“我們呢？將來議親、嫁人、生子，不過是從一個深宅，走入另一個深宅。一生的榮辱悲歡，皆系于父兄、夫君一念之間。循規(guī)蹈矩，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婦人，便是圓滿了嗎？可心中……當(dāng)真無憾？當(dāng)真……甘心？”

這番話，如同投入明蘭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漣漪。她沒想到，一向以盛家嫡長女典范自持的華蘭，內(nèi)心深處竟也藏著如此深沉的迷茫與不甘！這讓她對這位長姐，更多了幾分親近與理解。

明蘭沒有立刻回答。她看著燭光下華蘭眼中那抹真實的困惑，沉吟良久，才輕聲開口，聲音帶著超越年齡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