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的竹杖點在熟悉的街巷間,感知如水般漫過整座城池。十年光陰,足以讓許多故事沉淀,也足以讓某些誓言悄然應(yīng)驗——
“景家必出首富!”
少年景陽曾經(jīng)拍著胸脯的誓言,如今已成現(xiàn)實。
新安當(dāng)?shù)恼信埔廊粸醭寥缒?,卻已從一間當(dāng)鋪擴(kuò)張成橫跨三省的商行。景天依舊穿著那身半新不舊的掌柜褂子,只是腰間多了串叮當(dāng)作響的鑰匙——每一把都對應(yīng)一座裝滿奇珍的庫房。
路過城西茶肆?xí)r,閑談飄入阿默耳中:
“聽說了嗎?李瀾老爺變賣了祖宅……”
“造孽啊!江湖人火拼,偏把他家綢緞莊當(dāng)戰(zhàn)場……”
阿默竹杖微頓。他記得李瀾——那位曾在景天婚禮時送來青銅酒樽的富商。靈識掃過城北,果然見到一座貼著封條的宅院,門楣上“李府”的鎏金匾額已蒙了厚灰。
最令人唏噓的是院角那株老梅。十年前它曾在寒冬怒放,如今卻枯了大半,唯有一根新枝倔強(qiáng)地抽出嫩芽——恰如李家那個隨父遠(yuǎn)行的少年,在阿默最后的感知中,腰間還掛著半塊未碎的玉佩。
江湖潮汐,從來不由人。
夕陽西沉?xí)r,阿默的竹杖停在新安當(dāng)?shù)膸旆客狻?/p>
他的靈識穿過厚重的橡木門板,感知到景天正獨自整理著一排排檀木架。架子上擺滿各式奇珍——前朝官窯的碎瓷片、西域傳來的琉璃盞、甚至還有半卷失傳的棋譜。景天的手指撫過這些物件時,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夢境。
忽然,阿默的感知觸到一絲異樣波動。
在庫房最里間的暗格中,靜靜躺著一只紫檀木匣。匣內(nèi)整齊疊放著一件褪色的紅嫁衣,衣襟上繡著歪歪扭扭的并蒂蓮——針腳粗陋,顯然是初學(xué)者的手藝。嫁衣旁壓著張泛黃的紙箋,墨跡已暈開大半,唯余"雪見"二字依稀可辨。
這是……
阿默的感知正要深入探查,卻聽見后院傳來唐雪見的腳步聲。她的氣息比往日虛弱三分,行走時下意識地護(hù)著小腹。更微妙的是,她周身縈繞著一層極淡的靈氣屏障——不是防護(hù),倒像是某種壓制。
景天猛地合上木匣,轉(zhuǎn)身時已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臉??砂⒛置?看"見,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正微微發(fā)抖。
"又在數(shù)你的破爛?"唐雪見斜倚門框,指尖轉(zhuǎn)著串銅鑰匙。她今日特意換了寬松的襦裙,發(fā)間木釵卻比往常插得端正。
"哪能啊!"景天笑嘻嘻去攬她的肩,"我是在想……"
話音戛然而止。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一種奇特的沉默,連空氣都變得粘稠。阿默的靈識敏銳地捕捉到,唐雪見體內(nèi)有兩股相沖的靈力在糾纏——一股是她天生的草木精氣,另一股卻像是……
果實的力量在排斥凡胎。
景天突然轉(zhuǎn)身從博古架最高處取下一只錦盒。盒開時,阿默"看"見里面躺著對白玉雕成的長生鎖,鎖身刻著精細(xì)的纏枝紋,卻故意留出一處未完工的空白。
"等孩子出生,"景天用指腹摩挲著玉鎖空白處,"把名字刻這兒。"
唐雪見突然紅了眼眶。她一把抓過錦盒扔進(jìn)景天懷里:"誰要你的破玉!"轉(zhuǎn)身時裙擺卻掃倒了青瓷瓶,碎瓷聲里混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
阿默悄然收回感知。竹杖點在暮色中的青石板上,發(fā)出比往日更沉悶的聲響。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場金雪——魔尊認(rèn)可的"凡人抉擇",終究敵不過天道對特殊體質(zhì)的桎梏。
有些誓言,比劍更難守護(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