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躬身行了一禮。
待馬蹄聲漸遠,阿默攥緊竹杖,正欲前行,忽見腳邊青石板上又浮現(xiàn)一粒黃芒,如螢火明滅。他俯身觸碰,那光點卻倏然消散,只余一縷若有若無的熒光縈繞指尖。
他心中疑惑,卻未多言,只默然趕路。夜宿鎮(zhèn)村時,窗外樹影婆娑,似有低語呢喃,卻又在凝神細聽時歸于寂靜。
次日,阿默行至一處喧嚷城池,城門高懸“壽陽”二字,往來行人如織,其中不乏背負長劍、腰懸符箓的修士,神色倨傲,周身隱有靈光流轉(zhuǎn)。
他在茶樓稍歇,粗陶茶盞尚溫,便聽鄰座兩名修士高聲談論——青袍修士冷笑一聲,指尖輕叩劍鞘:“昨夜八公山又有妖物作亂,啃盡藥田靈根,當真該死!”
褐衣修士撫掌附和,眼中閃過厲色:“正是!斬妖除魔乃吾輩天職,多攢一分功德,便離仙途更近一步!”
茶湯微漾,映出阿默半張沉靜的臉,眼底卻浮起一絲困惑?!皵匮Аe德升仙?”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陶茶盞,耳畔仍回蕩著那兩名修士的豪言壯語。可不知為何,那些話聽在耳中,卻像是廟會上拙劣的戲詞,荒謬得令人發(fā)笑。
若殺妖便可成仙,那仙道豈不如同市井屠夫,以血計數(shù)?
阿默搖頭起身,竹杖點地,無聲地離開了茶樓。
壽陽城街道熙攘,遠處鑼鼓喧天,人群簇擁著一座朱門高墻的府邸,門匾上“柳府”二字金漆熠熠。府前張燈結(jié)彩,仆從正笑吟吟地招呼過路百姓入內(nèi)吃酒。
他本不欲湊熱鬧,卻被身后涌來的人潮推著向前。剛至門前,便聽身旁一老翁捋須滿面紅光笑道:“柳縣令老來得女,今日大擺宴席,咱們尋常百姓也能沾沾喜氣!”
阿默沉默片刻,終是隨眾人踏入府中。庭院內(nèi)流水席鋪開,觥籌交錯,笑語喧嘩。他尋了角落一處矮桌坐下,粗瓷碗里很快被斟滿泛著甜香的米酒。
宴席正酣,觥籌交錯間,人群忽而微微騷動。
一位身著錦袍、氣度威嚴的男子自內(nèi)院大步而來,面上含笑,目光如炬,正是柳縣令。
他步履穩(wěn)健,拱手與席間百姓寒暄,笑聲爽朗,儼然一副親民之態(tài)。然而,就在他經(jīng)過阿默身側(cè)時——阿默的竹杖忽地一顫。
那一瞬,他分明瞧見柳縣令眉宇間掠過一絲陰翳,似有隱憂,卻又在轉(zhuǎn)瞬間被笑意掩蓋。
柳縣令舉杯高聲道:“今日小女弄瓦,承蒙諸位父老鄉(xiāng)親賞臉,柳某不勝感激!薄酒粗肴,還望盡興!”
眾人紛紛起身賀喜,唯有阿默靜坐未動,目光低垂,卻暗中以余光觀察。
宴席漸散,賓客三三兩兩告辭離去,仆役們開始收拾杯盤狼藉。
一名小廝走近阿默,見他仍靜坐不動,眼中瞳白渙散,便以為是個不知路的盲人,伸手欲攙扶,
小廝語氣和善:“這位客人,宴席已散,小的扶您出去吧?”
阿默并未起身,只是微微側(cè)首,嗓音低沉卻清晰:“我要見柳縣令。”
小廝一愣,隨即為難地搓了搓手:“這……老爺事務繁忙,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