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里傳來含混的嗚咽,一張腫脹的臉擠出磚縫,赫然是三個月前失蹤的貨郎。他腐爛的嘴唇蠕動著:"把我的心……還來……"
竹杖橫掃,金芒如鐮刀割過。那些手臂簌簌斷裂,落地卻變成扭動的黑蛇。阿默趁機(jī)突進(jìn)三步,杖尖直戳廟門血口——
"噗嗤!"
黏液噴濺。整座廟宇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地面突然塌陷。阿默墜入深淵的剎那,袖中飛出一串金線,那是布莊娘子送他的五彩絲絳,此刻竟自行化作繩索纏住橫梁。
腐肉構(gòu)成的地面黏膩濕滑,四周墻壁規(guī)律地收縮鼓動,如同某種巨獸的臟腑。阿默的感知在這里嚴(yán)重受限,只能"看"清三丈內(nèi)的景象——堆積如山的骸骨間,蜷縮著上百個半透明的魂魄,他們的心口都被挖空,由一團(tuán)團(tuán)黑霧填補(bǔ)著空洞。
"用絕望當(dāng)餡料的餃子,滋味如何?"
戲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梁上倒吊著一只三尾黑貓,琥珀色的豎瞳里映著阿默的身影。它每說一個字,就有粘稠的黑血從嘴角滴落:"你救不了他們……人心一旦被污染……"
竹杖破空而至,黑貓炸毛閃避,卻見杖尖突然綻放金蓮。蓮花瓣散落的軌跡精準(zhǔn)罩住三個魂魄,他們心口的黑霧頓時嘶叫著蒸發(fā)。
"我能救一個,就能救百個。"阿默喘息著抹去鼻血。凈化消耗的金芒遠(yuǎn)超預(yù)期,氣海已近枯竭。
黑貓發(fā)出刺耳尖笑。地面突然裂開,伸出無數(shù)血管般的觸須。阿默縱躍閃避,后腰卻被一條潛伏的觸手刺穿。劇痛中他反手抓住觸須,竟主動將最后金芒灌入——
"滋啦!"
黑貓慘叫翻滾。它沒料到阿默會用自傷的方式反攻,更沒料到那些被凈化的魂魄突然暴起,一個接一個撲向其他黑霧。
"他們……在互助?"黑貓的瞳孔劇烈收縮。它看見老貨郎的魂魄死死抱住年輕寡婦心口的黑霧,書生打扮的幽魂用身體替孩童怨靈擋下侵蝕……最可怕的是,這些微弱的善意正通過阿默殘留的金芒串聯(lián)成網(wǎng)!
"你錯了。"阿默咳著血半跪在地,"人心從來……不是獨(dú)善其身。"
整座妖巢開始崩塌。黑貓?jiān)跐⑸⒌娜獗陂g倉皇逃竄,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晨曦釘住尾巴——破廟屋頂不知何時被掀開,天亮了。
阿默在眩暈中聽見紛雜的腳步聲。張嬸的粗布圍裙蹭過他手背,賣茶翁的銅壺嘴湊到他唇邊,更夫的梆子聲驅(qū)散了最后一絲黑霧。
他最后"看"見的,是那只黑貓?jiān)陉柟庀氯诨纳碛?,以及渝州城上空重新聚攏的、帶著魚腥味的炊煙。
黑暗。
純粹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阿默的意識漂浮在虛無之中,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失明時的混沌。氣??湛帐幨?,曾經(jīng)流轉(zhuǎn)不息的金芒徹底枯竭,連一絲余溫都沒有留下。
他試著抬起手,卻感受不到指尖的存在。
(這就是……終點(diǎn)嗎?)
恍惚間,他聽見遙遠(yuǎn)的聲音。
“阿默哥哥……”——是賣茶翁的小孫女,嗓音里還帶著哭過的沙啞。
“這后生咋還不醒?”——張嬸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被褥上,震得床板嘎吱響。
“脈象雖弱,但魂火未熄?!薄吧睦险呗曇簦喟胧潜徽垇淼睦芍?。
阿默想回應(yīng),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