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說,我就錘死你!"小媛淚珠滾落,錘風(fēng)再起時卻驟然僵住——
阿默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只草編的蝴蝶。枯黃草莖交錯疊成精巧翅膀,觸須微顫,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飛入云海。
綺里小媛的錘子哐當(dāng)落地。她顫抖著接過草蝴蝶,指尖撫過那些熟悉的編織紋路,突然發(fā)出帶著哽咽的驚叫:"這是……你怎么會有這個?"
云海忽被疾風(fēng)撕開縫隙,萬丈霞光潑灑在三人身上。阿默的白瞳映著流金暮色,唇角揚起似悲似喜的弧度。
龍?zhí)渡钐帲瑹o數(shù)光流奔涌匯聚,逐漸凝成一個形貌威嚴(yán)的身影——正是龍?zhí)妒刈o者宿何。他沉靜的目光落在阿默身上,聲如深谷回響:“此處乃記憶歸墟,眾生執(zhí)念匯聚之地。以汝所珍視之存在,方可交換汝所求之生命?!?/p>
“聽說這里能用記憶換命?”阿默的白瞳映著流轉(zhuǎn)的星河,靴底踏碎萬千流光凝結(jié)的“水面”,每一步都漾開記憶的漣漪。他對著虛空輕笑,“那……替我救個人?”
阿默唇角一揚,袖中滑出一只枯草編就的蝴蝶。他指尖輕撫過草葉翅膀,語氣帶著玩味卻不容置疑:“‘扁絡(luò)桓’……這名字,連同與他相關(guān)的所有記憶?!?/p>
宿何的身影在星河中微微波動:“扁絡(luò)桓……其存在已歸于虛無,龍?zhí)督蛹{一切記憶,亦包括‘已被交換之物’。汝欲再度啟封,須付出額外代價。”
阿默嗤笑一聲,白瞳中竟似映出過往烽煙:“代價?我走過的路,哪一步不是代價?”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除了這雙‘看過’太多故事的眼睛,我大概……也只剩這身無盡歲月的壽元。這個,可還入得了你的眼?”
周遭流淌的記憶光河驟然奔騰,無數(shù)碎片閃爍又湮滅。宿何沉默良久,緩緩道:“汝之壽元,如無垠星河,浩瀚無涯。然其源頭駁雜,纏繞萬千因果絲線。此非汝獨有之物,乃是天地借予汝身、詛咒予汝魂之‘債’。龍?zhí)恫患{未償之債,不取無主之元?!?/p>
“約定嘛,”阿默偏頭“望”向遠方,仿佛穿透無盡時空,“本來就是用來被打破,或者……被重新定義的?!彼Z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拿去吧。”
宿何的聲音如古鐘長鳴:“非不愿取,實不能取。汝之存在本身,即是一個‘契約’,一份‘抵押’。吾若強取此壽,則撼動天地基石,萬般因果逆流。交易……不成立。”
瞬息間,阿默周身微微亮起的璀璨光華漸漸黯去,那欲奔涌而出的生命之力被無形枷鎖層層拉回,禁錮于他體內(nèi)。他靜靜站立,白瞳中的神采并未因沖擊而黯淡,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萬千過往的畫面,那些畫面里交織著無數(shù)承諾與誓約的光芒。
星輝聚攏又散開,宿何的聲音仿佛一聲嘆息,回蕩在龍?zhí)渡钐帲骸叭缛晁浮H惶烀豢蛇`,舊約不可棄。歸去吧。”
最終,一切歸于沉寂。一枚草編的蝴蝶,從他松開的手中緩緩飄落,無聲地落在流淌的“水面”上,被星光輝映,卻仿佛承載了比之前更沉重的思念與無奈。
阿默默立片刻,終是轉(zhuǎn)身,踏著來時的路,一步一步離開這片能實現(xiàn)一切愿望,卻唯獨拒絕了他的歸墟。
阿默的身影自流轉(zhuǎn)的云霧中悄然浮現(xiàn),依舊是那副踏空而行、如履平地的從容模樣,只是周身似乎比離去時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寂。他精準(zhǔn)地“望”向綺里小媛的方向,開口打破了馭界樞平臺上的寧靜。
“小丫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裝出的輕松,“讓這大家伙往南邊飛。”
綺里小媛正小心翼翼給葛清霏掖好毯子,聞言狐疑地抬起頭:“往南?為什么?”
“南邊濕熱之地,有種紫蘊玄草,專治內(nèi)腑沉疴、續(xù)接筋骨,正好能救你二姐……”阿默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像是咬到了舌頭般含糊地嘖了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略顯尷尬地糾正,“……咳,是救你大姐。”
這細微的失誤沒能逃過綺里小媛的耳朵。她猛地站起身,雙手叉腰,小臉上寫滿了懷疑和不爽,斜眼瞅著阿默:“喂!你之前不是說得玄乎其玄,說什么‘非人間草藥可醫(yī)’嗎?現(xiàn)在又搞什么紫的綠的草?耍我玩呢?!”
阿默被她吼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仿佛那聲音是實體攻擊一般。他訕笑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脖頸,咂了咂嘴,試圖用插科打諢蒙混過關(guān):“哎呀呀,小孩子家家的,怎么這么較真?我那不是……那不是為了渲染一下氣氛,夸張了點說嘛!顯得我手段高明,深不可測不是?”
“夸張?!”綺里小媛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怒火噌地一下冒起來,幾乎要點燃她的辮梢,“你拿我大姐的性命開玩笑?!我看你就是作死——!”
話音未落,她那柄比人還高的重錘已然入手,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毫不客氣地就朝著阿默攔腰掃去,大有一錘子把這個瞎眼怪人砸進云海里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