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6章 雪見（第1頁）

阿默將字畫遞還景逸，指尖在卷軸末端輕輕一觸："可以了。"

他雖目不能視，卻能清晰感知到景逸接過字畫時那一瞬的遲疑。想來這位掌柜心中定有疑惑，卻恪守著典當行的規(guī)矩，未曾多問。

正待告辭，忽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內(nèi)堂傳來。

"爹！"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小跑過來，腰間玉佩叮當作響。他仰頭看向景逸，滿臉得意："今日的鑒寶功課我都看完啦！"

景逸眼中泛起慈色，揉了揉孩子的發(fā)頂："哦？那件青花纏枝蓮紋瓶，可看出什么門道？"

"胎質(zhì)細膩，釉色瑩潤，底款筆法更是。。。。。。"男童如數(shù)家珍般道來，稚嫩的聲音里透著超乎年齡的見識。

阿默靜立一旁，竹杖無聲點地。在他的感知中，這孩童周身竟有淡淡的神意流轉(zhuǎn)，更有一股渾厚的氣運如華蓋般籠罩——分明是富貴綿長之相。

忽然明白過來，當年景陽于銅鼎前，曾立誓要令景家世代昌隆。如今看來，這誓言已然應驗。從永安當?shù)骄薷唬凹也粌H在這渝州城扎下根基，更將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景逸聞言朗聲一笑，眼中卻掩不住自豪："先生過譽了，不過學了些微末的辨別之術罷了。"說著輕撫身旁男童的肩膀，"這是犬子景天。來，小天，見過阿默先生。"

小景天仰起臉來，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阿默。他先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唐坤行禮："唐掌門好。"又轉(zhuǎn)向阿默，學著大人的模樣拱手作揖："阿默先生好。"稚嫩的嗓音里透著股機靈勁兒。

阿默微微俯身，竹杖在青石板上輕輕一頓："小公子有禮了。"他雖目不能視，卻精準地"望"向景天的方向，"方才聽你鑒寶，見解獨到。"

景天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卻被景逸輕按肩膀："莫要得意。阿默先生是貴客，不可失禮。"

暮色漸沉，永安當檐下的燈籠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阿默直起身來，最后"看"了眼這個氣運加身的孩童，心中已然明了——景家這一脈的榮華，怕是要在這孩子手上更上一層了。

"時候不早，就不多叨擾了。"阿默朝景逸父子拱手告辭。轉(zhuǎn)身時，他聽到小景天壓低聲音問道："爹，那位先生的眼睛。。。。。。"

"噓——"景逸輕聲制止，卻不知阿默早已將這些話語收入耳中。竹杖點地的聲音漸漸遠去，融入渝州城漸起的萬家燈火之中。

暮色四合時分，阿默隨唐坤來到唐家堡。

青灰色的堡墻巍峨聳立，檐角飛翹處懸掛著青銅風鈴，夜風拂過，發(fā)出清越的聲響。穿過重重院落，但見廊下燈火漸次亮起，將雕花窗欞映得格外精致。

"先生遠道而來，唐某略備薄酒，還望不要嫌棄。"唐坤親自引路，穿過曲折的回廊。

宴設在水榭之中，四面紗簾輕拂，隱約可見池中錦鯉游弋。案幾上擺著渝州特色的麻辣鮮香：紅油翻滾的水煮魚、晶瑩剔透的蒜泥白肉、金黃酥脆的椒鹽蘑菇。。。。。。一壺陳年花雕酒溫在青瓷盞中，酒香氤氳。

"聽聞先生不食辛辣，特意備了幾道清淡小菜。"唐坤執(zhí)壺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阿默雖目不能視，卻精準地執(zhí)起竹筷，夾起一片雪白的魚膾："唐掌門費心了。"

二人把酒言歡，從蜀山劍派的軼事，聊到渝州城的風物。酒過三巡，唐坤忽然嘆道："今日得遇先生，方知天下之大。可惜老夫這身子。。。。。。"

阿默放下酒盞，正色道："唐掌門雖修毒功，但心性豁達，已是難得。"

夜?jié)u深了，池中倒映著一輪明月。遠處傳來隱約的更鼓聲，驚起幾只棲鳥。唐坤舉杯對月，朗聲道："先生早些安置。"

阿默亦舉杯相應，酒液映著月光，在他眼覆白紗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夜闌人靜，唐坤離去后，阿默獨自立于水榭廊下。竹杖輕點青石，發(fā)出清越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