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門口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艙壁,感知到外界的一切。
很快,指尖傳來的生命精髓傳輸達(dá)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既足夠激發(fā)藥效、深入病灶,又不會過于猛烈沖擊葛清霏虛弱的身體。他緩緩收回手指,那指尖竟仿佛比周圍的藥膏還要瑩潤幾分,但轉(zhuǎn)瞬便恢復(fù)正常。
也就在他剛好將調(diào)配好的藥膏封入玉碗的剎那——
“砰!”
藥房的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撞開,綺里小媛像只歡快的小鹿般蹦了進(jìn)來,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彩,人未到聲先至:“阿默阿默!大姐醒了!她說想見見你!”
阿默臉上并無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他平靜地點了點頭,將玉碗端起,聲音溫和:“好。這藥剛好配完,一并帶過去吧?!?/p>
當(dāng)阿默端著那碗新配好的藥膏,跟在綺里小媛身后步入葛清霏的房間時,室內(nèi)原本溫和寧靜的氣氛似乎驟然間凝滯了一瞬。
葛清霏靠在軟枕上,聞聲抬眼望去。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興沖沖的妹妹身上,隨即,便自然而然地移向了妹妹身后那道修長而略顯孤寂的身影。
艙室內(nèi)柔和的光線勾勒出那人的輪廓,一頭如雪的白發(fā)隨意披散著,映著微光,仿佛流淌的月華。然而,當(dāng)她的視線試圖向上,想要看清來人的面容時,卻感到一陣奇異的模糊,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紗阻隔,讓她無論如何集中精神,都無法清晰地辨認(rèn)出對方的五官樣貌。
可偏偏就是這一頭醒目的白色長發(fā),像一道閃電般劈入了葛清霏混沌的記憶深處,激起一陣劇烈而無端的悸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洶涌的熟悉感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要脫口喊出一個名字——一個她分明沒有任何印象、卻仿佛已在唇齒間輾轉(zhuǎn)呼喚過千百遍的名字!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呼吸陡然急促了幾分,眼底充滿了驚疑與困惑。她死死盯著那模糊的面容輪廓,試圖抓住腦海中那一閃而逝的、抓撓人心的熟悉感,可劇烈的頭痛和依舊虛弱的身體讓她一陣眩暈,剛剛聚起的一點思緒又潰散開來。她只能將其歸咎于重傷初愈后的記憶混亂與精神不濟。
阿默仿佛沒有察覺到她劇烈的情緒波動,他步履平穩(wěn)地走到床邊,將手中那碗氤氳著奇異生命氣息的藥膏輕輕放在床頭的矮幾上,動作自然得如同做過無數(shù)次。他微微側(cè)頭,“看”向葛清霏的方向,聲音里帶著一絲輕快的笑意,打破了沉默:“氣色比昨日又好了不少,看來恢復(fù)得確實不錯。”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刻意的、保持距離的平靜。
葛清霏猛地回過神,壓下心頭那股荒謬又強烈的熟悉感,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卻終究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問出了從見到他第一眼起就盤旋在心頭的問題:“我們……以前認(rèn)識嗎?或者說,我們見過面?”
阿默靜立片刻,然后緩緩地、極其肯定地?fù)u了搖頭,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理論上來說,葛姑娘,我們這應(yīng)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彼擅畹赜昧恕案鸸媚铩边@個略顯生分的稱呼。
“是嗎……”葛清霏繡眉蹙得更緊,她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依舊隱隱作痛的額角,眼神迷茫卻又固執(zhí)地追尋著那份感覺,“可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你,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自我懷疑。
阿默聞言,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虛無的笑意,那笑容里藏著太多無法言說的東西,卻被他完美地掩蓋在平靜的面具之下。他微微頷首,用一種安撫卻又帶著最終定論般的語氣輕聲道:“想必是傷勢未愈,靈識偶有紊亂。葛姑娘應(yīng)是認(rèn)錯人了?!?/p>
他的話,像是一盆冷水,輕柔地卻又堅決地澆熄了葛清霏心中那點微弱的火苗。
是啊……認(rèn)錯人了。
她怎么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熟悉感?定是傷糊涂了。
她永遠(yuǎn)不會知道,也不會記得,那份熟悉感并非空穴來風(fēng)。嬴旭危當(dāng)年以自身存在為代價向龍?zhí)督粨Q,確實抹去了他存在于世的一切痕跡與所有人的記憶。然而,有些羈絆,早已超越了記憶的范疇,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他們曾是形同親兄妹、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那種源自本能的親近與熟悉,是龍?zhí)吨σ矡o法徹底抹除的殘響,如同水底潛流,無聲卻執(zhí)拗地存在著。
只是,此刻的葛清霏,只能將這莫名的悸動,歸于傷病帶來的錯覺。而阿默,則選擇了用最平靜的謊言,守護這個由他人犧牲換來的、“正確”的現(xiàn)在。
阿默輕輕拍了拍綺里小媛的腦袋,將那碗溫?zé)岬乃幐嗤媲巴屏送?,語氣自然地說道:“好了,涂藥吧?!?/p>
綺里小媛正豎著耳朵偷聽大姐和阿默之間那有點奇怪的對話,冷不丁被點名,猛地眨了眨眼,一臉懵懂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來涂?”
阿默噠了噠嘴,臉上露出一副“不然呢”的無奈表情,微微傾身,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語氣里帶著點戲謔:“那你想怎么搞?要不……我把你大姐打暈了再涂?這樣省事?!?/p>
“不行??!”綺里小媛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憤然低吼,差點跳起來。
阿默仿佛早料到她的反應(yīng),舔了舔嘴唇,兩手一攤,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讓人臉紅心跳的直白:“那你是想……我在她面前,親手脫掉她的衣服,仔仔細(xì)細(xì)地把藥膏涂遍她身上那些傷處?”
綺里小媛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像熟透的果子。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頓時手足無措,在原地又是跺腳又是擰衣角,糾結(jié)了半天,小臉皺成了一團。讓阿默涂?絕對不行!可自己來……她又怕笨手笨腳弄疼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