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被結結實實關在了門外,吃了個閉門羹。他站在門口,聽著里面綺里小媛氣呼呼的嘟囔聲和似乎是在檢查大姐衣服有沒有被碰亂的細碎動靜,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揉了揉剛才被拍開的手背,臉上露出一抹混合著好笑、無奈和一絲極淡的尷尬的復雜表情。
他對著緊閉的房門,低聲嘀咕了一句,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這年頭……大夫也不好當啊。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搖了搖頭,他只好背著手,慢悠悠地踱到旁邊的平臺邊緣,繼續(xù)“欣賞”他的云海去了,留下房間里對著藥膏和昏迷大姐發(fā)愁的綺里小媛。
綺里小媛雖氣呼呼地把阿默關在門外,但看著榻上葛清霏蒼白的面容和微蹙的眉間,心里那點別扭很快被擔憂壓過。她盯著那碗深紫色的藥膏,像盯著一個燙手山芋。自己下手沒輕沒重,萬一……她咬了咬牙,猛地拉開門,對著外面那個優(yōu)哉游哉“看”云海的背影沒好氣地大喊:“你!快過來!”
阿默慢悠悠地轉過頭,臉上帶著點無奈的笑意:“你自己涂就好了嘛。男女授受不親,多不方便?!?/p>
綺里小媛嘟起嘴,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難得的沮喪和擔心:“我……我怕弄傷大姐……我手重……”
阿默聞言,噠了噠嘴,似乎有點為難,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提出一個聽起來更不靠譜的建議:“呃……要不……我閉上眼睛?”
綺里小媛立刻用殺人的目光斜眼死死盯住他,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不、是、說、你、瞎、的、嗎?!”她特意加重了“瞎”字。
阿默被噎了一下,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額前垂落的幾縷白色發(fā)絲,語氣飄忽地找補:“這個……瞎是瞎……但也有氣流的嘛,能量感知……嗯,不一樣的……”
“少廢話!快點!”綺里小媛徹底沒了耐心,憤然打斷他,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就往屋里拉,力氣大得驚人。
最終,阿默還是被“請”回了房間。綺里小媛抱著胳膊,像個小監(jiān)工一樣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眼睛瞪得溜圓,生怕他有什么不軌之舉。
阿默走到床榻邊,神色倒是平靜下來。他微微俯身,指尖在離葛清霏身體尚有一段距離時便緩緩停下,屏息凝神。他周身仿佛彌漫開一種極其細微的能量波動,那雙白瞳空茫地“注視”著傷處,指尖凌空微移,似乎在勾勒著肉眼不可見的骨骼脈絡與能量淤塞之處。
隨即,他拿起玉碗中的墨玉小鏟,舀起藥膏,動作精準而輕柔地涂抹在葛清霏左肩撕裂傷、胸腔以及脊柱附近。他的手指沒有絲毫猶豫,每一次落點、每一次揉按的力道都恰到好處,仿佛能“看”透皮肉下的每一處損傷,對衡道眾特有的機關術連接處的神經(jīng)走向、能量回路也熟悉得令人心驚。深紫色的藥膏在他指尖下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絲絲縷縷的涼意和藥力滲透下去,葛清霏緊繃的肌肉似乎也隨之舒緩了幾分。
綺里小媛在一旁看得屏住了呼吸,心中的震驚一浪高過一浪。這絕非一個普通瞎子,甚至不像一個普通醫(yī)者能做到的。他對大姐的身體狀況,對衡道眾的了解,簡直……
就在藥力逐漸化開,阿默的手指即將離開葛清霏后心要穴之時,葛清霏的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卻充滿了痛苦和某種激烈情緒的囈語,像是掙扎著想抓住什么,又像是被某種深埋的記憶刺痛。她的眼睛并未睜開,但長長的睫毛劇烈顫動,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讓綺里小媛嚇了一跳,猛地上前一步:“大姐?!”
阿默的動作也頓住了,他的手懸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極快、極復雜的情緒,像是了然,又像是某種深沉的沉重。但他很快收斂心神,指尖迅速落下,帶著安撫力量的能量輕輕拂過葛清霏的眉心。葛清霏的掙扎漸漸平息,再度陷入沉沉的昏迷,仿佛剛才那一下只是幻覺,但空氣中卻留下了令人不安的余波。
綺里小媛怔怔地看著再度安靜下來的大姐,又看向收回手的阿默,心臟怦怦直跳。大姐……剛才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是因為他?
夜深了,馭界樞外星河低垂。艙室內只剩下藥膏清苦的香氣和規(guī)律的航行嗡鳴。阿默“望”了望趴在床邊、眼皮開始打架卻還強撐著的綺里小媛,輕聲開口:“你先去睡一會兒吧?這里我看著就好。”
綺里小媛無精打采地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沒有回答,反而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只枯黃的草編蝴蝶。她將它捧在手心,遞到阿默面前,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探究:“這個……它的來歷,你知道嗎?”
阿默沉默了片刻,沒有像之前那樣回避或搪塞。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那枚粗糙卻精致的草蝶上,聲音里帶著一種遙遠的平靜:“這個啊……不過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跟一個人學的?!彼匾庠凇昂苄 眱蓚€字上,加重了語氣,那語氣中藏著難以言說的滄海桑田。
綺里小媛的心猛地被揪緊了。她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阿默那雙看不見的眼睛,一個壓抑了許久的、幾乎不敢深思的猜測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不是……是不是那個說要給我編一百個草蝴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