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09章 北疆烽煙（第1頁）

武德九年，八月末。距離那場驚心動魄、血染宮闈的玄武門之變，僅僅過去了兩個多月。長安城內(nèi)的血腥味尚未散盡，權力的更迭仍在暗流涌動，而北方的天際線，已被更濃重的陰云籠罩——突厥二十萬控弦之士，在頡利可汗與突利可汗的率領下，如同黑色的雪崩，滾滾南下，前鋒飲馬渭水北岸，距帝國心臟長安，僅四十里之遙！

剛剛在殘酷的內(nèi)斗中登上權力巔峰的李世民，尚未能完全坐穩(wěn)那染血的龍椅（李淵雖已退位為太上皇，但新朝甫立，根基未穩(wěn)），便不得不直面這足以傾覆整個帝國的滔天外患。內(nèi)憂未平，外患已至，帝國飄搖，人心惶惶。長安城內(nèi)，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市井蕭條，流言四起，甚至有富戶開始暗中收拾細軟，準備南逃。

新即位的皇帝李世民，此刻正站在長安城北的芳林門城樓上。他身披明光鎧，腰懸天子劍，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渭水對岸那無邊無際、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突厥連營。連綿的氈帳望不到盡頭，戰(zhàn)馬的嘶鳴和胡笳的嗚咽聲隨風隱隱傳來，帶著蠻荒的肅殺之氣。旌旗獵獵，刀槍如林，反射著秋日里冷冽的寒光。突厥人甚至囂張地將擄掠來的大唐邊民驅趕到陣前，肆意鞭打凌辱，狂笑聲隔河可聞，充滿了挑釁與蔑視。

城樓上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跟隨李世民登樓的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等心腹重臣，個個面色沉郁。尉遲恭、秦叔寶、程知節(jié)等悍將緊握兵器，目眥欲裂，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卻只能強壓著請戰(zhàn)的沖動。誰都清楚，此刻的長安，兵力空虛，精銳大多在各地彈壓因玄武門之變而可能引發(fā)的騷亂，倉促之間，根本無力集結足以與二十萬突厥鐵騎正面抗衡的大軍！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只會加速帝國的覆滅。

“陛下，”房玄齡聲音低沉，帶著深深的憂慮，“突厥來勢洶洶，志在必得。頡利遣其心腹執(zhí)失思力入城，名為‘問訊新皇登基’，實則探我虛實，其意昭然若揭。所提‘金帛犒軍’之數(shù)，更是……更是近乎勒索！”

“勒索？”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燃燒著屈辱的火焰，“何止是勒索！這是要朕，要這剛剛新生的大唐，跪在他們面前，獻上所有的財富和尊嚴！用我大唐百姓的血汗，去填飽這些豺狼的肚皮！”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城垛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杜如晦補充道：“執(zhí)失思力氣焰囂張至極，在朝堂之上，竟敢直視陛下，言語間毫無敬畏，甚至暗示若要求不遂，鐵騎頃刻便可踏平長安！東宮、齊王舊部，亦有人暗中與其勾連，散布恐慌……”

“夠了！”李世民低喝一聲，打斷了杜如晦的話。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需要破局之道！一個能在絕境中，為帝國、為長安數(shù)十萬軍民爭得一線生機的辦法！他需要時間！需要喘息之機來整頓內(nèi)部，調集四方兵馬！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細微、幾不可聞的“喵嗚”聲，在李世民腳邊響起。

李世民低頭，只見那只神秘的灰白貓——司通，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腳邊。它沒有像往常一樣蹲坐或蜷縮，而是微微弓著背，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城下渭水北岸突厥大營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一種低沉而持續(xù)的、近乎威脅的“嗚嗚”聲。它的尾巴焦躁地左右掃動著，脊背上的毛似乎都微微炸起，全身緊繃，仿佛進入了狩獵的狀態(tài)。更讓李世民心頭微動的是，司通的目光并非散亂地掃視整個敵營，而是異常精準地鎖定了突厥大營后方，那如同海洋般龐大、躁動不安的——戰(zhàn)馬群！成千上萬的突厥戰(zhàn)馬，是這支騎兵軍團最核心的機動力量和命脈所在！

司通這種狀態(tài)，李世民曾在渭水破廟見過一次，那是它被野狗群圍攻、瀕死反擊前的姿態(tài)！它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并且本能地鎖定了威脅的源頭！

“你也覺得……那些馬，是關鍵？”李世民幾乎是下意識地低語出聲。他身邊的房玄齡等人疑惑地看著皇帝對貓說話，不明所以。

司通似乎聽懂了。它猛地抬起頭，金色的瞳孔與李世民對視了一瞬，然后迅速低下頭，張開嘴，狠狠地咬住了地上一只不知何時被它拖過來的、已經(jīng)僵硬的死麻雀！它用力地撕扯著麻雀的內(nèi)臟，弄得羽毛和血污四濺，然后叼起那血淋淋、內(nèi)臟模糊的麻雀尸體，在李世民和眾臣驚愕的目光中，將其放在了李世民锃亮的戰(zhàn)靴旁邊！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彌漫開來。

“陛下！這……”長孫無忌皺緊眉頭，覺得這貓在如此嚴肅的場合行為怪異，甚是不吉。

李世民卻抬手制止了他。他看著腳邊那血淋淋的麻雀殘骸，又看看司通那雙依舊鎖定著突厥戰(zhàn)馬群的金色瞳孔，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荒謬的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在他腦海中炸開！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突厥人靠戰(zhàn)馬南下劫掠，如同猛禽捕食雀鳥，攫取血肉（財富）。但再兇猛的鷹隼，若被源源不斷地投喂看似輕易可得、實則暗藏消耗的“腐肉”……會不會最終被撐死？或者……被馴化？

“消耗……”李世民喃喃自語，眼中驟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房卿！杜卿！”

“臣在！”

“立刻擬旨！”李世民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即日起，開國庫府藏！傾盡所有絹帛、金銀、珠玉！不是送去突厥大營！而是……在長安及周邊州縣，設立‘絹馬互市’！以高于市價三倍……不！五倍的價格，向突厥各部收購戰(zhàn)馬！有多少，收多少！無論良駑！朕要用這長安的金銀絹帛，買空他頡利的馬背！”

“什么？！”房玄齡和杜如晦同時驚呼出聲，滿臉難以置信。長孫無忌更是急道：“陛下！萬萬不可！此乃資敵之舉！傾盡國庫買些無用的馬匹，突厥人拿了我們的財貨，只會更加壯大，后患無窮??！”

李世民目光炯炯，指著城下突厥龐大的馬群，聲音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冷酷：“你們看！突厥二十萬大軍，人吃馬嚼，每日消耗幾何？他們遠離草原腹地，深入我境，補給全靠擄掠，又能支撐多久？頡利敢陳兵渭水，所恃者，無非是其來去如風的騎兵！若朕用金帛為餌，誘使其各部貪圖眼前暴利，將賴以生存、征戰(zhàn)、甚至逃命的戰(zhàn)馬大量賣出……”

他頓了頓，嘴角露出一絲近乎殘酷的笑意：“失去了足夠戰(zhàn)馬的突厥騎兵，還是那支令人生畏的‘草原天災’嗎？他們龐大的軍隊，將變成一支行動遲緩、難以機動的累贅！他們換回去的金銀絹帛，在這渭水之濱，不過是不能吃、不能穿的累贅！待朕緩過氣來，調集四方勤王之師，一支失去了機動性、又被財富拖累的突厥大軍……哼！”

房玄齡和杜如晦何等聰慧，瞬間明白了其中關竅！這哪里是資敵？這分明是一劑裹著蜜糖的致命毒藥！用財富的幻象，去瓦解敵人最核心的戰(zhàn)斗力！此計堪稱釜底抽薪，狠辣至極！他們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欽佩，同時也掠過一絲寒意——這位新皇的手段，比他們想象的更加……不擇手段。

“陛下圣明！”兩人齊聲道，立刻領命而去。

司通蹲在李世民腳邊，看著那血淋淋的麻雀尸體，又看看李世民眼中閃爍的、屬于帝王權謀的冷酷光芒，金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它認出了這種光芒。那是在尼巴魯神庭之上，它的父親神王在權衡星系存亡時，也曾流露出的、摒棄了個人情感的絕對理性。它知道，李世民此舉，是以巨大的財富和潛在的民生代價（國庫空虛），去換取帝國存續(xù)的時間和空間。這是殘酷的生存智慧。它低下頭，無聲地舔了舔自己干凈的爪子。

“絹馬互市”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頒布執(zhí)行。長安城內(nèi)外，一夜之間豎起了數(shù)十座巨大的彩棚。堆積如山的精美絹帛、閃閃發(fā)光的金銀錠、璀璨奪目的珠寶玉器，被堂而皇之地陳列出來，在陽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澤。大唐的官吏們高聲吆喝著，用極其夸張的熱情和慷慨，向任何愿意出售馬匹的突厥人（無論身份高低）支付著令人咋舌的高昂價格。

起初，頡利可汗對此嗤之以鼻，甚至嚴令禁止部下交易，認為這是李世民的緩兵之計，是懦弱的表現(xiàn)。然而，巨大的利益如同最香甜的毒餌，對紀律本就松散的突厥各部首領和普通牧民，產(chǎn)生了難以抗拒的誘惑。

一匹在草原上可能只值幾頭羊的普通戰(zhàn)馬，在這里能換到足夠一家人享用數(shù)年的精美絹帛！一匹稍好的馬，就能換來沉甸甸的金銀！那些閃閃發(fā)光的珠寶，更是讓許多突厥貴族和首領眼紅心熱！禁令很快形同虛設。偷偷摸摸的交易開始出現(xiàn)，然后迅速演變成公開的、爭先恐后的搶售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