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血色黃昏尚未在記憶中完全褪色,司通已然踏上了西行的漫漫長路。
它離開了依舊彌漫著淡淡血腥味和焦糊氣息的京畿之地,離開了那場在香積寺地下戛然而止卻余波未盡的戰(zhàn)斗。肩胛處被血喉骨刺貫穿的傷口,在“涅盤呼吸法”的持續(xù)運轉(zhuǎn)下已不再流血,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暗紅色的痂,每一次肌肉牽動仍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它那場戰(zhàn)斗的慘烈,以及……月羽殘存意識那撕心裂肺的悲鳴。
“不要讓我的族人…永遠活在黑暗里…”
那聲音,如同最鋒利的冰錐,日夜刺痛著它的靈魂。月羽,它曾經(jīng)活潑狡黠的摯友,死后竟不得安寧,其殘骸與基因淪為制造蝠人這種可怖怪物的原料,承受著永恒的折磨與玷污。這份恥辱,不僅屬于月羽,也屬于整個靈虛族,更深深烙印在司通的心上。它立下的誓言,并非僅僅為了復仇,更是為了凈化,為了解放,為了給月羽和那些被扭曲的靈虛族血脈一個最終的安寧。
然而,此時的司通,已非昔日尼巴魯上那個擁有澎湃靈能的神王之子,也非白堊紀或古埃及時期那般擁有撼動山河的力量。乾元之境讓它與天地自然更加契合,能調(diào)動微風、感應地脈、汲取日月精華,但這種力量更加內(nèi)斂、溫和,如同潺潺溪流,而非奔騰的江河。涅盤呼吸法雖能轉(zhuǎn)化朝陽紫氣,緩慢修復傷勢并補充那近乎枯竭的靈能儲備,但過程緩慢,且所能承載的力量上限,似乎也被這個世界的某種規(guī)則所限制。
它現(xiàn)在更像一只真正意義上的流浪貓,albeit是一只眼神中沉淀著萬載歲月、背負著星辰宿命的貓。灰白相間的毛發(fā)沾染了關(guān)中的塵土,顯得有些黯淡。唯有那雙金色的瞳孔,在偶爾凝神時,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流光,顯露出它的不凡。
它沿著渭河西行,刻意避開了官道,行走在荒蕪的河灘、枯黃的草甸和起伏的土塬之間。涅盤呼吸法讓它對環(huán)境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它能清晰地察覺到渭河水體中那一絲不祥的、極其微弱的能量殘留——那是“血癲菇”孢子溶解擴散后的痕跡。雖然濃度已被河水極大稀釋,對大多數(shù)生物或許已無即時致命威脅,但那種扭曲、污穢的本質(zhì),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墨,雖散猶存。
偶爾,它會遇到從西面逃難而來的百姓,拖家?guī)Э?,面黃肌瘦,臉上刻滿了恐懼和茫然。從他們零星的、充滿后怕的敘述中,司通拼湊出了更廣闊的災難圖景。
“亂了,全亂了…潼關(guān)破了,長安丟了…官軍和胡兵殺來殺去…”
“不只是人禍…天也降災咧!好些地方鬧瘟病,人畜都發(fā)狂,口吐紫沫,見人就咬…”
“聽說西邊也不太平,吐蕃人趁火打劫,占了隴右…商路早就斷了…”
“有從涼州逃來的人說,那邊的水喝不得,喝了就渾身發(fā)熱,眼睛發(fā)紅,跟中了邪一樣…”
這些話語,讓司通的心不斷下沉。蝠人造成的污染,顯然并非孤例于香積寺一地。那些逃離的蝠人,或是更早之前布置的污染源,正在借著戰(zhàn)亂和人流移動,悄然擴散。而月羽基因中的某種特性,似乎讓這種污染對水源有著特殊的親和力。
它繼續(xù)向西,眼前的景象愈發(fā)荒涼。曾經(jīng)繁華的絲綢之路東段,如今驛館荒廢,商旅絕跡。田野荒蕪,村莊十室九空,只有野狗和烏鴉在廢墟間徘徊??諝庵袕浡^望和死亡的氣息。有時,它會看到倒斃在路旁的尸體,無人收殮,任由風吹日曬,有些尸體的膚色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暗紫色,顯然死于非命,甚至可能和那詭異的瘟疫有關(guān)。
司通沉默地穿過這些慘狀,金色的瞳孔里映照著文明的瘡痍。它想起了蘇格拉底,想起了亞歷山大,想起了秦始皇,想起了那些它曾見證或引導過的、人類蹣跚前行的文明之火。如今,這火焰在戰(zhàn)亂和異星污染的雙重打擊下,顯得如此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它嘗試運用乾元之境,去更深入地感知這片土地的痛苦。它匍匐在地,爪墊輕輕按壓著干裂的黃土,意識如同細密的根須,向下延伸。它感受到了大地的貧瘠,感受到了地下水流那微弱而染恙的脈動,甚至感受到了更深層地殼中,那屬于盤古锏碎片的、幾乎微不可察的沉眠波動——那是它當年親手沉于北邙山地脈的。然而,更多的是一種彌漫在天地間的“戾氣”,一種由無數(shù)死亡、恐懼、背叛和痛苦凝聚而成的負面能量場,這種能量場讓它感到壓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它從自然中汲取能量。
“靈能如水,盛于器則成洪,散于氣則化雨…”它再次默念乾元之境的感悟。如今的地球,這“氣”已變得渾濁不堪,充滿了暴戾與悲傷的旋渦。它必須更加小心地引導和凈化,而非強行抽取。
數(shù)日后,它進入了河西走廊的地界。這里的景象比關(guān)中更加肅殺。遠山之上,依稀可見殘破的烽燧,有些似乎經(jīng)歷了新的戰(zhàn)火,墻體焦黑坍塌??諝庵谐藟m土味,還隱約夾雜著一絲陌生的、帶有腥膻氣的炊煙味道——那是吐蕃人營地的氣息。
它變得更加謹慎,晝伏夜出,依靠貓科動物天生的敏捷和隱匿能力,在戈壁灘的礫石和紅柳叢中穿行。夜晚的星空格外清晰,銀河橫亙天際。它偶爾會抬頭,望向那熟悉的、卻又無比遙遠的星辰。尼巴魯現(xiàn)在何方?那個由丑山一族統(tǒng)治的、被稱為“射落九日”的流浪星球,是否正遵循著那不可預測的軌道,再次向著太陽系而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眼前的危機已讓它無暇他顧。
一天深夜,它在一處背風的雅丹地貌巖壁下歇息,運行著涅盤呼吸法,汲取著清冷的月華。忽然,它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極細微的、非自然的聲音——像是金屬輕微摩擦巖石,還夾雜著一種壓抑的、痛苦的嘶嘶聲。
司通立刻警覺起來,收斂氣息,悄無聲息地攀上巖壁,向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