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陶甕碎裂!里面存放的幾把銹跡斑斑的鋤頭和耙子散落一地。然而,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在陶甕底部碎裂的陶片和泥土中,赫然露出了一個用厚厚油布包裹、但一角已經(jīng)破損的物件!那物件在泥土中露出金燦燦的一角——竟是一個巴掌大小、鑄造精良、栩栩如生的匈奴狼頭金符!
“狼…狼頭金符?!”一個沖在最前面的樓蘭衛(wèi)兵看清那東西,瞬間臉色煞白,失聲驚叫,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整個果園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所有衛(wèi)兵都停下了追捕司通的動作,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那個散發(fā)著不祥金光的狼頭符。園丁們更是嚇得渾身發(fā)抖,撲通跪倒在地。狼頭金符,是匈奴高級貴族或王庭信使的身份象征!它出現(xiàn)在樓蘭王室的果園里,還被如此隱秘地藏匿,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趁著這死一般的寂靜和混亂,司通早已如同驚弓之鳥,嗖地一下從剛才撞開的陶甕缺口旁的一個狗洞鉆了出去,消失在王城外的沙丘后面。它嘴角還沾著琥珀色的甜蜜瓜瓤,心有余悸地回頭望了一眼那高聳的土墻,然后頭也不回地朝著使團藏身的枯樹林方向狂奔而去。
枯樹林中。
絕望的氣氛如同凝固的瀝青。甘父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樓蘭守將態(tài)度倨傲,聲稱沒有王命,不得放任何不明身份之人入城,更別提提供飲水和食物了。他甚至暗示,若不速速離去,將以細作論處!
最后的希望破滅。所有人都癱倒在地,眼神中失去了光彩。死亡,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就在這時!
“喵嗚——!”
一聲帶著驚恐余韻的貓叫打破了死寂!只見那只灰白小貓,如同被踩了尾巴般,驚慌失措地從沙丘后躥了回來,一頭扎進行李堆里,只露出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尾巴尖!它渾身沾滿了泥土和破碎的瓜藤纖維,嘴角還殘留著清晰可見的、亮晶晶的琥珀色瓜瓤!
張騫的目光瞬間被那抹刺眼的琥珀色吸引!樓蘭盛產(chǎn)哈密瓜,這是西域皆知的事情!這貓…剛才去了哪里?!
“甘父!”張騫眼中猛地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如同絕境中抓住了一線生機,“你看它的嘴!”
甘父也注意到了司通嘴角的瓜瓤,先是一愣,隨即聯(lián)想到剛才隱約聽到的王城側(cè)后方傳來的騷動和陶罐碎裂聲,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成形!
“大人!有辦法了!”甘父猛地站起身,眼中閃爍著獵人般的銳利光芒,“這貓…怕是闖進了王室的果園!我們以此為由,咬定是王城守衛(wèi)驅(qū)趕野貓,驚擾了使團!更要緊的是…”他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那果園里,怕是有樓蘭王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我們…可以詐他一詐!”
張騫瞬間明白了甘父的意圖!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激動,整理了一下身上最體面的一件破舊外袍,再次握緊了那半截漢節(jié)。
“走!再去城門!”
這一次,張騫的姿態(tài)截然不同!他不再有絲毫乞求之色,而是昂首挺胸,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凜然威嚴,直抵城門之下。面對再次出現(xiàn)的樓蘭守將和那隊趾高氣揚的衛(wèi)兵,張騫的聲音如同塞外的寒風,冰冷而有力:
“漢使張騫,持節(jié)西行!爾等樓蘭守軍,非但不通稟王廷,反縱容野貓驚擾使團,毀我器物!更在王室果園之內(nèi),藏匿匈奴信物狼頭金符!此乃何意?莫非樓蘭欲背棄漢家天子,私通匈奴,圖謀不軌乎?!”
“狼…狼頭金符?!”那守將聽到這四個字,如同被蝎子蟄了一般,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身后的衛(wèi)兵們更是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你…你血口噴人!”守將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但聲音里的顫抖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恐慌。
“血口噴人?”張騫冷笑一聲,猛地指向身邊甘父手中捧著的一塊破布——那是剛才司通慌亂中從果園帶出來、沾著泥土和瓜瓤的破布片,“此物乃果園藤蔓所掛!上面猶有匈奴信物殘留的泥土印記!還有這貓嘴角的瓜瓤,便是闖入果園的鐵證!爾等若不信,可敢讓本使面見樓蘭王,當場對質(zhì)?!看看那果園陶甕之下,究竟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勾當!”
守將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看著張騫那斬釘截鐵、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再看看甘父手中那塊破布和那只嘴角沾著瓜瓤、正用無辜(在守將看來是幸災(zāi)樂禍)的金色豎瞳望著他的灰白小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私通匈奴,隱匿信物,這罪名要是坐實,樓蘭王第一個要砍的就是他的腦袋!
“張…張大使息怒!誤會!都是誤會!”守將瞬間換了一副面孔,點頭哈腰,冷汗直流,“下官…下官這就通稟王上!請大使稍候!稍候片刻!”他一邊擦汗,一邊對著手下厲聲喝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取清水!取馕餅!招待貴使!快!”
清涼的、帶著一絲土腥味的井水被恭敬地送到使團眾人面前。干硬的馕餅散發(fā)著麥香。劫后余生的狂喜讓這些飽經(jīng)磨難的漢子們幾乎落淚。他們貪婪地痛飲著清水,大口撕咬著馕餅。張騫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了一些。他看向那只蜷縮在駱駝陰影下,正慢條斯理舔舐著嘴角瓜瓤、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外交風暴與它毫無關(guān)系的灰白小貓,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復(fù)雜難明的笑意。
無心插柳柳成蔭。一只貪吃的貓,竟成了撬開樓蘭國門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