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通譯(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大人…使者說…他們的牛羊很肥,馬很壯…說我們給的絹帛數(shù)量少,質地薄…是欺騙…說…說如果不給夠,就要…”
通譯的翻譯顯然詞不達意,甚至可能因緊張而曲解。漢吏聞言更加憤怒:“什么?還敢威脅開戰(zhàn)?反了!來人!”匈奴使者見漢吏發(fā)怒拔刀,也立刻按住腰間的彎刀,雙方劍拔弩張,眼看一場外交風波就要演變成流血沖突!
司通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它清晰地“聽”到,匈奴使者憤怒的匈奴語核心意思是抱怨?jié)h朝承諾的絹帛數(shù)量不足且質量低劣,認為受到了輕視和欺騙,言語激烈但并未直接威脅開戰(zhàn)。而漢吏的隴西方言中帶著對“胡虜”根深蒂固的蔑視,將對方的抱怨直接解讀為挑釁。通譯的拙劣和恐懼,則成了火上澆油的催化劑。
語言的壁壘!這無形的鴻溝,比千軍萬馬更難逾越!它帶來的誤解、猜忌和仇恨,足以摧毀任何脆弱的和平,將來之不易的秩序再次拖入戰(zhàn)火。這一幕,讓司通瞬間想起了穆吉里斯港口的血腥沖突,想起了欽族部落的獻祭悲劇,想起了迦羅陀港口那被不同解讀的“獸吼”警告!歷史的輪回,如同宿命的詛咒!
一個更加宏偉而艱難的計劃,在司通心中成型——它要嘗試為這片語言紛雜的土地,搭建一座溝通的橋梁!不是強行統(tǒng)一語言(那已被證明是災難),而是創(chuàng)造一套記錄語音的基礎符號系統(tǒng)!一套能跨越方言隔閡、忠實記錄語言發(fā)音的“鑰匙”!
它再次回到了蘭臺。這一次,它沒有去天祿閣,而是轉向了收藏樂律、詩賦和方言記錄的“樂府”偏殿。殿內堆放著記錄各地民歌的竹簡,以及用于校正音律的青銅編鐘、石磬等樂器。
司通如同最耐心的學者,開始了它孤獨的研究。它首先“傾聽”自身。神王血脈賦予它對能量波動和聲音頻率的精微感知力,讓它能清晰地分辨出人類語言中每一個音節(jié)細微的聲帶振動、氣流摩擦和口腔共鳴的差異。它嘗試用自己的喉部肌肉去模仿,卻只能發(fā)出低沉的呼嚕或嘶鳴,無法形成復雜的語言。
它將目光轉向了人類孩童。洛陽初定,宮中收留了一些失去親人的孤兒,由年長的宮女照管。司通常在深夜?jié)撊牒⒆觽兙幼〉钠?,靜靜地伏在房梁上,如同一個沉默的守護者,更是一個專注的觀察者。
它看到年幼的孩子們在咿呀學語。一個中原宮女指著燈火教孩子:“燈(dēng)…”孩子笨拙地模仿:“…登(dēng)?”宮女耐心糾正:“是燈(dēng),舌尖抵住上齒齦…”另一個來自巴蜀的宮女教孩子:“火(huo)…”孩子學著:“…佛(fo)?”宮女笑著:“嘴巴要圓,像吹氣,火(huo)…”
孩子們學習的過程充滿了重復、模仿和細微的調整。司通敏銳地捕捉到,無論地域方言差異多大,人類語言的基礎發(fā)音部位(唇、齒、舌、腭、喉)和發(fā)音方法(塞、擦、鼻、邊、顫)是共通的!區(qū)別只在于這些部位如何協(xié)調,氣流如何控制!這為它構建一套通用的表音符號體系提供了理論基礎。
它開始嘗試將聽到的每一個音節(jié)分解。它用爪尖在廢棄的竹簡背面刻畫。它畫了一個簡單的嘴唇輪廓表示唇音;畫了一條線代表舌頭,指向牙齒表示齒音,指向上腭表示腭音;畫了一個聲帶的圖案表示喉音;用不同的線條表示氣流的送氣、不送氣、清、濁等特征。
例如:
聽到宮女教“燈(dēng)”,它分析:舌尖抵上齒齦(齒音),阻塞氣流后突然釋放(塞音),不送氣,清音。它用代表“齒”的符號+代表“塞”的符號+代表“不送氣清”的符號組合,形成一個基礎音節(jié)標記。
聽到“火(huo)”,分析:舌根抬起靠近軟腭(腭音),氣流摩擦(擦音),送氣,清音。用“腭”+“擦”+“送氣清”組合標記。
聽到巴蜀宮女教“佛(fo)”,分析:上齒輕觸下唇(唇齒音),氣流摩擦(擦音),送氣,清音(在巴蜀方言中可能接近“fo”)。用“唇齒”+“擦”+“送氣清”標記。
這無疑是一項浩大得令人絕望的工程!洛陽匯聚了來自五湖四海的軍民,各地的方言俚語如同萬花筒。司通需要收集、分析、歸類海量的語音樣本。它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處理器,日夜不停地傾聽、分解、標記。體內的能量在持續(xù)的專注和盤古锏碎片的持續(xù)損耗下不斷枯竭,它不得不更頻繁地潛入洛陽城各處,尋找青銅器物啃噬。一次在城南太學附近啃食一座廢棄的青銅燈樹底座時,它被巡夜的士卒發(fā)現(xiàn),險些暴露,只得叼著一塊青銅殘片倉皇逃離,留下“青銅饕餮再現(xiàn)”的詭異傳說。
身體的疲憊和能量的枯竭尚可忍受,最讓司通感到沉重的是來自地底的、日益清晰的警兆。
盤古锏碎片如同垂死者的心電圖,搏動越來越微弱,間隔越來越長,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劇痛和刺骨的冰寒。與之呼應的是,驪山方向傳來的地脈震動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每一次震動,都如同重錘敲打在司通的心口!它那穿透地表的靈覺,“看”到秦陵地宮深處那幅末日景象:
巨大的阿努比星艦引擎如同被驚醒的熔巖巨獸,在盤古戩意志所化的青銅巨锏和阿努比活體核心雙重封印的枷鎖中瘋狂掙扎!幽綠與暗紅的能量亂流如同沸騰的血液,在艦體表面縱橫交錯的能量管道中狂暴沖撞!封印的核心處,那柄象征著犧牲與守護的盤古锏,表面已經(jīng)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裂痕深處流淌的不再是金色的光輝,而是污濁的、混合了星艦引擎輻射和阿努比神經(jīng)毒素的暗紅色“膿血”!每一次引擎的“心跳”搏動,都引發(fā)地動山搖,都讓盤古锏的裂痕加深一分!無數(shù)根由阿努比神經(jīng)信號凝聚成的、如同漆黑毒蛇般的能量觸須,正從封印的裂縫中鉆出,貪婪地汲取著大地的生機和散逸的生命能量,壯大自身,加速著封印的崩潰!被污染的暗紅色能量流如同劇毒的血液,正沿著地脈水系,悄無聲息地向洛陽方向滲透!
“來不及了…”司通心中警鈴狂響!盤古戩的意志正在被侵蝕、被消磨!一旦封印徹底崩潰,星艦引擎破土而出,其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和隨之而來的超級地震,將瞬間抹平洛陽,將整個關中平原化為焦土!而丑山族的星艦,如同盤旋在頭頂?shù)亩d鷲,隨時可能被這巨大的能量爆發(fā)吸引而來,進行最后的收割!
它必須立刻行動!在一切無可挽回之前!它不能坐視盤古戩的犧牲被徹底玷污,不能坐視這片剛剛看到一絲希望的土地再次沉淪!
一個極其冒險、甚至可能讓它萬劫不復的計劃,在司通心中迅速成型。它需要利用盤古锏碎片最后的力量,結合自己對地脈能量的理解,在洛陽附近找到一處能暫時替代盤古戩意志、加固并“導流”這毀滅性能量的天然節(jié)點!它想到了那條被劉秀寄予厚望、正在全力疏浚的河流——雒水(洛河)!雒水橫貫洛陽,其河道走向暗合地脈,是連接大地生機的天然脈絡,更是未來帝都的命脈所在!
目標鎖定:雒水即將匯入黃河的險要之地——孟津!此處水流湍急,河床深邃,下有暗礁,是地脈能量匯聚沖刷的節(jié)點之一!
司通不再猶豫。它最后一次潛入蘭臺那間廢棄的偏殿。借著從破窗透入的慘淡月光,它叼起一支工匠遺落的禿筆,用尾巴卷起一塊相對平整的木板,蘸著早已干涸又被它用唾液濡濕的墨錠,開始書寫。
這一次,它寫的不是圖紙,也不是音標雛形。而是它結合神王血脈對能量流動的認知和尼巴魯星環(huán)境改造科技,為雒水治理工程設計的核心方案——“魚嘴分水、飛沙堰泄洪、寶瓶口控流”的立體水利樞紐結構圖!圖中詳細標注了如何利用天然地勢,在孟津上游構建分水魚嘴將雒水分流,如何設置飛沙堰泄走洪水和泥沙,如何開鑿寶瓶口般的引水口門控制進入洛陽河段的水量,如何利用水流的自然力量實現(xiàn)“深淘灘、低作堰”的自我維護!每一處結構都精妙絕倫,暗合自然至理,超越了時代。
它將這份凝聚了最后心血的“治水方略”木板,輕輕放在了桓譚常坐的幾案上。然后,它深深看了一眼這片它傾注了智慧與希望的宮闕和書庫,轉身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