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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的深夜,碎葉城西門附近一處僻靜的烽燧廢墟。
李驍獨自一人,背靠冰冷的斷壁殘垣,仰望蒼穹。今夜無月,只有漫天星斗如同冰冷的碎鉆,灑落清輝。背后的“鎮(zhèn)岳”劍被解下,放在身旁的地上,用油氈蓋著。即使如此,那冰冷邪異的氣息依舊如同實質(zhì),不斷侵擾著他的心神。高仙芝愈發(fā)暴躁的命令,葛邏祿營地方向傳來的、越來越頻繁的異動消息,以及那夜沙盤的警告,都如同巨石壓在心口。
“你到底…想讓我怎么做?”李驍對著無邊的夜色,低聲呢喃,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迷茫。是對劍說?還是對那不知在何處的靈獸說?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不遠處烽燧殘破的基座陰影下,似乎有微光一閃。
他警惕地按刀望去。只見那只灰白貍貓,不知何時已悄然蹲坐在那里。它沒有看李驍,而是仰著頭,望著浩瀚的星空。然后,它緩緩抬起一只前爪。
這一次,并非刻畫墻壁。它的爪尖,指向了深邃的夜空,指向北方某個特定的天區(qū)。
在李驍困惑的目光中,司通的爪尖開始極其緩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韻律,在虛空中“劃動”。隨著它爪尖的移動,奇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空氣中彌漫的、極其稀薄的水汽粒子(夜露初凝),以及被夜風吹拂起的、最細微的塵埃微粒,仿佛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開始向著司通爪尖劃過的軌跡匯聚!
爪尖劃過的地方,一條由無數(shù)懸浮的、反射著微弱星光的塵埃與露珠粒子構(gòu)成的“光帶”,在夜空中緩緩顯現(xiàn)!這光帶并非實體,而是無數(shù)粒子在乾元之力引導(dǎo)下,與特定方向傳來的微弱宇宙射線(或地磁波動)產(chǎn)生共鳴后,被短暫“點亮”的軌跡!
司通的動作穩(wěn)定而專注,爪尖在虛空中劃出一個又一個古老、簡潔、充滿幾何美感的符號——尼巴魯?shù)男菆D坐標!它并非在“寫”,而是在“引”!引導(dǎo)著天地間最微不足道的粒子,在浩瀚的星空背景下,勾勒出指向星辰彼岸的航標!
李驍屏住呼吸,震撼地看著這神跡般的一幕。他看不懂這些星圖符號的含義,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一種超越了他理解范疇的、浩瀚而古老的智慧與…孤獨的守望。
當最后一筆完成,由懸浮光粒構(gòu)成的、一幅完整的簡易星圖,短暫地懸浮在司通爪尖前方的夜空中,散發(fā)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與頭頂?shù)你y河交相輝映。
司通放下爪子,轉(zhuǎn)頭看向李驍。金色的眼瞳在星光下,如同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
李驍福至心靈!他猛地意識到,這星圖…這指向…并非無的放矢!他順著星圖最后指向的方位望去——那是北方,是突厥草原的深處,是傳說中埋葬著天外隕鐵和古老恐怖的諾顏山脈方向!
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笊阶澹∧莻€曾在漠北被霍去病與神秘力量擊敗、化身為合金巨牛的外星遺族!這靈獸在告訴他,這柄詛咒之劍的力量根源,與那些北方的恐怖存在同源?!
“北…方?丑山?”李驍?shù)穆曇魩еy以置信的顫抖。
司通看著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隙怂牟聹y。
緊接著,司通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李驍身旁地上,那被油氈覆蓋的“鎮(zhèn)岳”劍。它再次抬起爪子,這一次,爪尖并非指向夜空,而是指向了李驍?shù)男目冢∪缓?,極其緩慢而凝重地,在空中劃過一個代表“隔絕”與“封印”的古老符文!
遠離它!隔絕它!否則,北方之禍,將因你而重臨!
信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李驍心頭!
就在這時——
嗚——嗚——嗚——!
碎葉城內(nèi),凄厲的警報號角聲毫無征兆地、撕心裂肺般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緊接著,東面城墻方向,火光驟起!喊殺聲、兵刃撞擊聲、慘叫聲如同沸騰的潮水般洶涌傳來!
“敵襲!是葛邏祿人!他們反了!”了望塔上哨兵凄厲的嘶吼聲隨風傳來!
預(yù)言…應(yīng)驗了!沙盤上的背叛之箭,終于狠狠射來!
李驍臉色劇變,猛地抓起地上的長劍和佩刀!他最后看了一眼陰影中的司通,那靈獸金色的眼瞳依舊平靜,卻仿佛倒映著沖天而起的火光和即將到來的…血色黎明。
沒有時間猶豫了!李驍一咬牙,轉(zhuǎn)身向著喊殺聲最激烈的東門方向,發(fā)足狂奔!背后的長劍,隨著他的奔跑和心神的劇烈激蕩,再次傳來冰冷滑膩的觸感,以及心底那蠢蠢欲動的、嗜血的咆哮!
司通蹲踞在烽燧的陰影里,望著李驍消失在火光與混亂中的背影,又望向城東那沖天的烈焰和越來越清晰的喊殺聲。金色的眼瞳深處,閃過一絲凝重。非暴力的警示與引導(dǎo),終究未能完全扭轉(zhuǎn)人心的貪婪與邪劍的蠱惑。怛羅斯的漩渦,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將所有人拖入深淵。
它抬起頭,再次望向北方諾顏山脈的方向,又看向李驍消失的戰(zhàn)場。乾元之力在體內(nèi)無聲流轉(zhuǎn),與這混亂天地的韻律共鳴著。風暴已至,它所能做的,或許只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嘗試撥動那根最微弱的弦,以期引發(fā)一絲…可能的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