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通愣住了,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那暴露出來的金屬內(nèi)核。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荒謬、憤怒和深深無力的感覺攫住了它。它終于明白了那橘貓為何如此執(zhí)著地守護這包“食物”——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胡餅!這分明是那只橘貓偷偷收集的、用來磨牙和補充金屬元素的“私藏”!就像它自己,在漫長的流浪中,也曾無數(shù)次啃噬過青銅箭簇、鐵器碎片,以維持這具因靈能枯竭而變得異常的身體對金屬元素的渴求!
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銅銹的腥味,從掉落在地的胡餅上彌漫開來。那是剛才它與橘貓搏斗時,爪尖劃破橘貓側(cè)腹沾染上的血跡,此刻蹭在了餅上。
饑餓的絞痛依舊在持續(xù),如同鈍刀切割。眼前是混雜著銅屑、礦石、機油味和敵人鮮血的“食物”。司通低下頭,湊近那塊掉在地上的餅。香甜的麥香、蔗糖的誘惑、金屬的冰冷腥氣、血液的鐵銹味…幾種截然不同的氣息粗暴地混合在一起,沖擊著它的嗅覺,也沖擊著它殘存的驕傲。
神王之子…尼巴魯?shù)氖刈o者…雅典哲人的伙伴…秦帝國的暗影推動者…此刻,匍匐在冰冷的香爐之下,面對著一塊沾血的、裹著金屬垃圾的餅。
現(xiàn)實如同一盆混雜著冰碴的污水,狠狠澆在它因片刻佛理觸動而稍顯松動的靈魂上。冰冷,刺骨,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什么“色即是空”,什么“不生不滅”,在生存最原始的、赤裸裸的饑餓面前,在身體對金屬元素那無法抗拒的本能需求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遙遠可笑。
那因玄奘講經(jīng)而短暫觸動的、關(guān)于存在與虛無的思考,瞬間被這殘酷的現(xiàn)實碾得粉碎。它甚至沒有力氣去憤怒,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幾乎要將它淹沒的疲憊和自嘲。
它盯著那塊沾血的餅,金色的瞳孔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最終,生存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無謂的驕傲與屈辱感。它低下頭,張開嘴,這一次,動作不再急切,而是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鋒利的牙齒避開那些最堅硬的金屬塊,小心地啃噬著餅的邊緣——那些相對松軟、含金屬顆粒較少的部位。麥粉的甜味、蔗糖的香氣依舊存在,但每一次咀嚼,牙齒與隱藏其中的細小金屬顆粒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都清晰地傳入耳中,混合著口腔里彌漫開的、冰冷的金屬腥氣和淡淡的血腥味。
它吃得很快,卻很沉默。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著這跌落塵埃的現(xiàn)實,吞咽著過往輝煌燃燒殆盡后冰冷的余燼。身體在攝取著維系生存的可憐能量,靈魂卻在無聲地下墜。
兩塊混雜著金屬垃圾的餅很快被它艱難地吞食下去。胃囊的絞痛暫時緩解了,但那股混合著血腥和金屬的古怪味道,卻久久縈繞在口中,揮之不去。身體對金屬的需求似乎被部分滿足,但精神上的空洞與疲憊感卻更加沉重。
它蜷縮在巨大的銅香爐下,小小的身體緊貼著冰冷厚重的爐壁。爐壁傳遞來的寒意滲透進它的皮毛,而爐腹深處,似乎還殘留著白日焚香留下的一絲微弱余溫,形成一種奇特的溫差。司通疲憊地將頭擱在前爪上,目光無意識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香爐爐壁上。
那上面布滿了斑駁的銅綠,覆蓋著厚厚的煙炱,還有無數(shù)道細微的劃痕——不知是歲月的刻刀,還是曾經(jīng)棲息于此的其他生物的爪印。司通無意識地伸出自己的一只前爪,爪尖輕輕劃過爐壁上一塊相對光潔、但色澤異常黯淡的區(qū)域。
“滋啦…”
一聲極其細微的刮擦聲。爪尖與金屬摩擦,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跡。
幾乎是同時,一股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熟悉的能量波動,極其突兀地順著爪尖傳導(dǎo)而來!司通的身體猛地一僵,金色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一條細線!
這感覺…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這獨特的、帶著冰冷秩序感和微弱空間擾動的能量特征…是丑山族!是那些駕馭青銅巨牛、散播獸化孢子的丑山族飛船殘留的能量輻射!
司通渾身的寒毛再次炸起!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震驚和一種被命運嘲弄的荒謬感!它猛地坐直身體,湊近爐壁,仔細地用鼻子嗅聞著剛才爪尖刮擦過的地方。沒錯!那股極其微弱、混雜在銅銹和香灰氣息下的、冰冷的金屬輻射感!這絕非自然形成的銅礦!這爐壁的材質(zhì),或者說,爐壁這片異常黯淡的區(qū)域,曾經(jīng)接觸過、甚至可能熔鑄過含有丑山族飛船殘骸的物質(zhì)!
它抬起頭,金色的貓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警惕而銳利地掃視著這個巨大的銅香爐。爐身厚重,三足獸形,造型古樸,透著一股沉甸甸的歷史感。這絕不是新近鑄造的東西。丑山族的飛船墜毀在何時?西漢?更早?它們的殘骸碎片,竟然早已無聲無息地融入了人類的生活,被鑄成了供奉神佛的香爐,日復(fù)一日地承受著香火的熏染?
這發(fā)現(xiàn)讓司通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那些曾帶來災(zāi)難與戰(zhàn)爭的外星遺存,如同幽靈般潛藏在人類文明的基底之下,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存在著。它下意識地伸出爪子,這一次不再是試探,而是帶著一種確認的意味,再次刮擦那片黯淡的銅壁。
“滋啦…滋啦…”
聲音在寂靜的角落里顯得格外清晰。每一下刮擦,都讓那微弱的丑山族輻射波動短暫地清晰一絲。同時,爐壁上的銅綠和污垢被刮開,露出下面相對光亮的銅質(zhì)——但那銅質(zhì)本身,卻呈現(xiàn)出一種不健康的、近乎灰敗的黯淡色澤。
司通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它不是在清理,更像是一種發(fā)泄。鋒利的爪尖如同小小的刻刀,在堅硬的銅壁上反復(fù)刮削。銅屑和污垢簌簌落下。它在刮擦那黯淡的銅壁,也在刮擦自己心中那層厚厚的、由屈辱、迷茫和無力感凝結(jié)成的硬殼。
“滋啦…滋啦…滋啦…”
聲音單調(diào)而執(zhí)著。它忘記了身處何地,忘記了可能的危險,全身心地投入這機械的動作。刮擦帶來的微弱能量刺激,仿佛成了此刻唯一能證明它并非完全凡俗的證據(jù)。它需要這種感覺,需要這種與它那失落世界僅存的、微弱的聯(lián)系,哪怕這聯(lián)系源自于它憎恨的敵人!
不知刮了多久,那片黯淡的銅壁終于被它刮開了一小片巴掌大的區(qū)域。下面露出的銅質(zhì)依舊是灰敗的,但表面變得相對光滑。司通停下動作,微微喘息著。它低下頭,湊近自己辛苦刮擦出來的這片區(qū)域。
然后,它做了一個更讓此刻的它顯得卑微怪異的動作——它張開嘴,伸出帶著細小倒刺的舌頭,開始舔舐那片被刮得光亮的、冰涼的銅壁!
“嘶啦…嘶啦…”
粗糙的貓舌摩擦著金屬表面,發(fā)出一種奇特的、類似砂紙打磨的聲音。冰冷的、帶著濃重金屬腥氣的味道瞬間充斥了它的口腔。這不是享受,更像是一種自虐般的儀式。它在舔舐那殘留的丑山族輻射,也是在舔舐自己沉淪的苦澀。
就在它的舌尖反復(fù)舔舐著那片冰涼銅壁時,異變再次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