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0年,寒冬。冒頓單于親率四十萬控弦之士,如同白色的雪崩,席卷南下,兵鋒直指剛剛建立、根基未穩(wěn)的漢帝國。漢高祖劉邦輕敵冒進,率少量輕騎追擊至平城白登山,卻一頭扎進了冒頓精心布置的包圍圈。
白登山,孤峰突起。劉邦和他的先頭部隊被數(shù)十倍于己的匈奴精騎死死圍困在冰冷的山頭上。糧草斷絕,援兵被阻,朔風如刀,吹刮著漢軍凍得青紫的臉龐。山下,匈奴人的穹廬如同白色的海洋,篝火徹夜不息,馬嘶人沸,士氣高昂。冒頓單于騎著雄駿的白馬,立于大纛之下,眼神冷酷,如同俯瞰獵物的蒼鷹。殲滅漢帝,飲馬中原,似乎只在旦夕之間。
司通站在遠離戰(zhàn)場的一座雪丘上,金色的瞳孔倒映著山下連營的篝火和山上絕望的孤城。它能清晰地感受到冒頓單于那沸騰的殺意,也能感受到白登山上劉邦等人瀕死的恐懼與不甘。戰(zhàn)爭,這頭吞噬一切的怪獸,再次露出了猙獰的獠牙。而這一次,被圍困的一方,是它曾守護過的文明后裔。
它想起了華陽夫人臨終的“佑秦”之托,想起了自己刻在長城磚石上“器可為刃,亦可為犁”的箴言。冒頓的強弓利箭是“刃”,匈奴日益豐盈的語言和智慧是“犁”。難道只能坐視這剛剛萌芽的“犁”被血腥的“刃”徹底摧毀?難道南北之間,永遠只能是長城隔絕、鐵血相向?
“教會人提問…”蘇格拉底的聲音再次在意識深處響起。提問?此刻,白登山上下的雙方,需要的不是提問,而是對話!一種超越仇恨與恐懼、建立在共同理解基礎(chǔ)上的對話!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司通心中成型。它需要一座橋,一座用語言搭建的、橫跨殺戮戰(zhàn)場的橋!
它不再猶豫,化作一道灰白的閃電,沖下雪丘,如同鬼魅般穿越匈奴層層的哨卡和營地(匈奴士兵敬畏“星語獸”,不敢阻攔),直撲冒頓單于那巨大的金色王帳!
王帳內(nèi),爐火熊熊。冒頓單于正與麾下諸王(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等)用匈奴語激烈地爭論著是立刻強攻屠滅漢帝,還是圍困迫降以獲取更大利益。爭吵聲幾乎要掀翻帳頂。
“殺!殺了那漢家皇帝!用他的頭顱做酒器!”
“困!逼他投降!讓他割讓河套千里沃野!”
“劉邦狡詐,緩兵之計不可信!”
就在這時,帳簾猛地被掀開!寒風卷著雪花涌入,司通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額間銀星在爐火映照下熠熠生輝。帳內(nèi)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都驚愕地聚焦在它身上。
冒頓單于霍然起身,按著腰間的金刀,眼神銳利如刀:“銀額智者?您為何在此?”他對司通依舊保持著敬重,但語氣中帶著被打斷議事的不悅。
司通沒有理會其他人,金色的瞳孔直視冒頓。它抬起爪子,指向帳外白登山的方向,然后做了一個極其清晰的動作——它抬起兩只前爪,爪尖相對,緩緩靠攏,最終輕輕碰在一起。接著,它用爪子在地上飛快地劃出兩個符號:左邊是代表匈奴的簡化穹廬圖騰,右邊是代表漢地的抽象屋宇符號(類似秦篆“家”的變形),中間畫了一個代表“對話交流”的符號(兩個相對的弧形)。
最后,它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清晰的、混合了匈奴喉音和秦地聲調(diào)的特殊音節(jié):“談!”
這是它模仿人類語言發(fā)出的第二個完整音節(jié)!比當年的“器”字更加清晰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志。
“談?”冒頓單于皺緊眉頭,看著地上的符號和司通那碰觸的爪子,瞬間明白了它的意思——“與山上的人談?wù)劊俊彼壑虚W過一絲荒謬和怒意,“智者!箭在弦上!四十萬控弦之士的刀鋒,豈能與籠中困獸空談?漢人狡詐,言語如毒蛇!”
司通的眼神毫無波瀾。它再次抬起爪子,這一次,指向了王帳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皮囊。那是漢使幾次試圖求和送來的禮物之一,被隨意丟棄。司通用爪子凌空一劃,皮囊破裂,里面的東西滾落出來——幾匹精美的絲綢,幾塊溫潤的玉璧,還有…一卷寫滿秦篆的帛書。
司通用爪子小心地攤開帛書,指向上面工整的秦篆文字。然后,它又指向冒頓單于腰間懸掛的一枚刻有簡單符號(司通所教)的骨牌——那是他記錄部落盟誓的信物。
無聲的對比,勝過千言萬語。精美的絲綢玉璧,工整復(fù)雜的文字,代表著山那邊那個世界令人心動的富庶與文明。而匈奴,只有骨牌上的寥寥符號。
司通再次看向冒頓,爪尖重重地點在代表“對話”的符號上,喉嚨里再次迸出那個音節(jié):“談!”這一次,聲音中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冒頓單于沉默了。他環(huán)視帳中諸王,看著他們眼中對南方珍寶毫不掩飾的貪婪,也看到了在司通符號對比下,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對自身“簡陋”的復(fù)雜情緒。他想起司通教導(dǎo)孩童時說的“智慧如星光,照亮前路”,想起那些改進的冶鐵術(shù)和穩(wěn)固的穹廬…或許,征服,除了殺戮與掠奪,還有另一種方式?一種…能獲得那些精美絲綢、溫潤玉璧、以及…那神秘文字背后真正力量的方式?
帳內(nèi)的爭吵聲平息了。諸王的目光也聚焦在冒頓身上。
良久,冒頓單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眼中翻騰的殺意漸漸被一種更深的盤算所取代。他緩緩坐回鋪著白虎皮的座位,沉聲道:“銀額智者星語指引,如風雪中的篝火。傳令:圍而不攻。派通曉漢地語言者(司通教導(dǎo)過少數(shù)匈奴貴族簡單漢語),持本單于信物(刻有司通所授“和”字符號的骨牌),上山!告訴那漢家皇帝,攣鞮冒頓,愿聞其‘談’!”
語言的橋梁,在殺戮的懸崖邊艱難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