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不再是微弱的電流,而是一場無聲的、席卷靈魂的風(fēng)暴!司通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拽離了弘福寺這溫暖的殿堂,拽離了它疲憊的貓軀,拋入一片沸騰翻滾的幽綠深淵!
眼前是巨大的、透明的顱形容器,翻滾著氣泡的幽綠營養(yǎng)液。在那令人作嘔的液體中央,一個萎縮得如同嬰兒拳頭大小、卻依舊能辨認(rèn)出鼠形輪廓的大腦,被無數(shù)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神經(jīng)探針和能量管線深深刺入!那大腦表面布滿了恐怖的增生組織和金屬植入物,但在那僅存的一小片還算完好的區(qū)域,一道熟悉的、閃電狀的微小疤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司通的靈魂深處!
“月羽——!”
司通在意識深處發(fā)出無聲的、撕裂般的咆哮。那是它的摯友,靈虛族的月羽!它親手埋葬的尸體!阿努比不僅殺死了它,竟連這僅存的殘骸都不放過!將它改造成維持自身腐朽存在的生物處理器!那浸泡在綠液中的大腦猛地抽搐了一下!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極致痛苦和哀傷的意念波,如同泣血的尖針,狠狠刺入司通的腦海:“司…通…?是…你嗎…?痛…好痛…千年…禁錮…殺…了我…求…求你…解…脫…”
痛!無邊無際的痛!月羽的痛楚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司通!它金色的貓瞳在現(xiàn)實與幻象間瘋狂閃爍,身體在石蓮座上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要跌落下去。爪尖無意識地在堅硬的石面上抓撓,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
幻象并未停止切換。
場景驟然轉(zhuǎn)換!不再是幽綠的營養(yǎng)液,而是刺目的金光!巨大的金字塔內(nèi)部,核心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的,不再是水晶顱骨,而是一柄頂天立地的青銅巨锏——盤古锏!锏身之上,盤古戩剛毅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著,兩股強大到足以撕裂天地的意識——盤古戩的守護(hù)意志與阿努比活體核心的腐朽貪婪——在他體內(nèi)瘋狂地搏殺、撕扯、吞噬!每一道意識的碰撞,都如同重錘砸在司通的心頭!盤古戩的意志如同磐石,在驚濤駭浪中死死堅守,但阿努比那無盡的陰冷與怨毒,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污染…
“吼——!”盤古戩的怒吼在司通靈魂中炸響,充滿了決絕與犧牲的悲壯?!八就?!走!替我…守護(hù)下去!”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轟鳴!不是聲音,而是純粹能量的湮滅與重塑!炫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當(dāng)光芒散盡,原地只剩下那柄巨大的青銅盤古锏,深深插入金字塔的地基之中,散發(fā)著鎮(zhèn)壓萬古的沉重氣息。而斯芬克斯?jié)衫瓲?,那無毛貓的同伴,正緩緩化為巨大的獅身人面石像,用永恒的姿態(tài),守護(hù)著這柄凝聚了至深犧牲的神器。
“澤拉爾…”司通意識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石像凝固前那雙飽含復(fù)雜情感的眼眸。
“色即是空…”玄奘的聲音,如同穿透層層迷霧的晨鐘,再次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力量。
沸騰的幻象猛地一滯,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月羽浸泡在綠液中的大腦、盤古戩扭曲痛苦的面容、澤拉爾凝固成石像的身軀…這些無比真實、充滿“色相”(具體形象)的畫面,開始變得朦朧、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了漣漪。它們并未消失,但其中蘊含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刻骨銘心的仇恨、以及毀滅性的力量感,卻在“空”的意蘊下,被悄然抽離、淡化。
司通劇烈顫抖的身體,在這聲音的撫慰下,奇跡般地一點點平息下來。它急促的喘息漸漸平復(fù),炸開的毛發(fā)也緩緩伏貼。金色的瞳孔里,翻騰的痛苦風(fēng)暴緩緩?fù)巳?,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虛脫的空茫。仿佛剛剛經(jīng)歷的不是幻象,而是一場耗盡生命力的真實搏殺。
它明白了玄奘話語中那殘酷的智慧。月羽的殘?。ㄉ┦钦鎸嵈嬖诘?,盤古戩的犧牲(色)是真實發(fā)生的,澤拉爾的守望(色)是真實凝固的。但當(dāng)它執(zhí)著于這些“色相”所帶來的痛苦、憤怒、仇恨時,這些情緒本身就成了新的牢籠(空性被遮蔽)。只有穿透這“色相”,看到其背后流轉(zhuǎn)不息、本無自性的“空”的本質(zhì)——如同星辰生滅,如同露水聚散——那份沉重的枷鎖,才能稍稍松動。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那深入骨髓的痛與恨,早已和它的血肉靈魂交織在一起,豈是幾句玄奧的佛理就能輕易消融?司通疲憊地將下巴擱在冰冷的前爪上,金色的眸子失神地望著大殿內(nèi)躍動的燭火,像一尊小小的、凝固的雕像。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玄奘的講經(jīng)仍在繼續(xù),聲音平穩(wěn)地流淌,如同亙古不變的河流,沖刷著世間的執(zhí)念。殿內(nèi)聽眾的神情愈發(fā)虔誠專注,沉浸在精妙的義理之中。唯有窗欞陰影下的石蓮座上,一只灰白的貓,在佛光的照耀下,品嘗著穿透幻象后更顯深邃的孤寂與茫然。那片刻因佛理而松動的枷鎖,似乎又沉重地壓回了心頭。
饑餓,如同最忠誠也最冷酷的獄卒,再次攥緊了司通的胃囊。那因佛理而暫時壓下的生理需求,此刻帶著加倍的報復(fù)性洶涌而來,化作一陣陣尖銳的絞痛。它不得不將目光從高臺上那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僧人身上移開,在殿內(nèi)搜尋著能緩解這折磨的目標(biāo)。
它的視線很快被吸引住了。在大殿靠近角落的一個位置,一個年輕的沙彌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他跪坐在蒲團(tuán)上,身體卻微微扭動,目光不時瞟向自己身邊。順著他的視線,司通看到了——一個用油紙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小包,就放在那沙彌觸手可及的蒲團(tuán)邊緣。一絲極其微弱、卻對此刻的司通而言無比誘人的甜香,正從油紙的縫隙里頑強地鉆出來。
是胡餅!而且是加了西域珍貴蔗糖的那種!司通黯淡的瞳孔里瞬間燃起一絲屬于獵食者的微光。饑餓壓倒了殘存的、因佛理而生的復(fù)雜情緒。生存的本能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它耐心地等待著。玄奘的聲音如同沉穩(wěn)的波濤,在殿堂內(nèi)回蕩。當(dāng)講到一處精微的轉(zhuǎn)折,所有聽眾都屏息凝神、沉浸其中時,司通動了。
灰白的身影如同融入燭光陰影的一縷霧氣,悄無聲息地從石蓮座上滑下。它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利用殿內(nèi)巨大的梁柱陰影作為掩護(hù),每一步都輕盈得如同飄落的塵埃。它繞過幾個閉目凝神的老僧,避開了燭火最明亮的地方,如同一個技藝最精湛的潛行者,無聲無息地接近了那個角落。
年輕的沙彌似乎被經(jīng)文某個深奧之處困擾,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念珠,全然沒有注意到腳下陰影的流動。
時機到了!
司通如同一道蓄勢已久的閃電,從一根粗大的柱子后猛地竄出!目標(biāo)精準(zhǔn)無比——那散發(fā)著誘人甜香的油紙包!它的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爪子已經(jīng)勾住了油紙包的一角!
“喵嗷!”
一聲尖銳的、充滿警告意味的低吼,并非來自司通,而是來自它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