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豐銀行行動失敗的陰影,如同陰郁的梅雨,沉重地籠罩在安全屋上空,浸透了每一寸空氣。那凄厲的警報聲、混亂的交火畫面、以及沈驚鴻最后那句冰冷的指責,如同循環(huán)播放的默片,在林薇的腦海中反復上演。
分析室內一片狼藉,屏幕上定格的混亂街景像一道丑陋的傷疤。林薇獨自站在房間中央,背脊挺得筆直,但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波瀾。挫敗感、委屈、自責,還有一絲被否定后的刺痛,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理智。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解剖文物病害一樣,開始冷靜地、近乎殘酷地復盤整個行動過程。從情報搜集、計劃制定,到人員調配、應急預案……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在她腦中過篩。
情報失誤是致命的。他們低估了匯豐銀行,或者說山口一郎和那個“影武者”的謹慎程度。那個隱蔽的觸發(fā)警報,超出了他們之前所能掌握的技術范疇,這暴露了己方在尖端安防情報方面的短板。
臨場應變雖有,但不夠完美。陳鋒小隊在暴露后的撤退堪稱教科書級別,但最初面對突發(fā)警報時,那短暫的驚愕和遲疑,可能也浪費了關鍵的幾秒鐘。
而作為計劃的主要制定者之一,她林薇,無疑要承擔最主要的責任。是她提出了利用山口的計劃,是她認可了基于現(xiàn)有情報的行動方案……沈驚鴻那句“致命的疏漏”,雖然刺耳,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分析室的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陳鋒。他臉上帶著硝煙熏染的痕跡,手臂上簡單包扎著,滲出血跡,但眼神依舊沉穩(wěn)。
“林小姐?!彼穆曇粲行┥硢?,“隊員都已安全撤回,兩人輕傷,無人員損失?!?/p>
聽到無人犧牲,林薇緊繃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但愧疚感卻更重了?!皩Σ黄?,陳先生,是我的計劃……”
“行動失敗,是整體情報和計劃的失誤,非一人之過?!标愪h打斷了她,語氣平靜,聽不出責備,但也并無寬慰,“我們低估了對手的狡猾和銀行的防衛(wèi)等級。當務之急,是總結經(jīng)驗,應對后續(xù)變化?!?/p>
他走到控制臺前,操作了幾下,調出了行動最后階段的錄像,指著幾個關鍵點:“這里,還有這里,對方的反應速度和合圍方式,不像是普通銀行警衛(wèi),更像是經(jīng)過反突襲訓練的專業(yè)人員。我懷疑,銀行內部,可能長期潛伏有日方或者‘影武者’的暗樁。”
林薇心中一凜。如果真是這樣,那意味著他們的對手,對匯豐銀行這個看似中立的堡壘,有著超乎想象的滲透力。
“先生那邊……”林薇遲疑地問道。
“先生很生氣。”陳鋒的回答很直接,“但他更生氣的是我們自己的失誤。他已經(jīng)下令,徹底清查內部情報來源,并對所有已知的日占區(qū)及租界敏感目標,重新進行最高級別的安全評估?!?/p>
他頓了頓,看向林薇,眼神復雜:“先生讓你去書房見他?!?/p>
該來的,總會來。林薇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拔疫@就去?!?/p>
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鬢發(fā)和衣襟,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復平靜,盡管內心依舊翻江倒海。走出分析室,穿過寂靜的走廊,每一步都感覺格外沉重。
書房的門虛掩著。林薇敲了敲門。
“進來?!崩锩?zhèn)鱽砩蝮@鴻的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聽不出情緒。
林薇推門而入。沈驚鴻沒有坐在書桌后,也沒有站在地圖前,而是背對著她,望著窗外那堵隔絕了外界的高墻。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孤寂而壓抑,仿佛承載著整個計劃的失敗重量。
房間里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
林薇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開口。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道歉顯得蒼白,辯解更是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