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9章 新居與密語（第3頁）

這份敏銳的洞察力和邏輯分析能力，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受過些教育的民國閨秀所能擁有的。甚至比他手下一些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的情報分析員還要出色。

“你的‘感覺’，一向這么準嗎？”他放下清單，語氣聽不出是贊許還是更深層的探究。

林薇心中微緊，知道自己的表現(xiàn)可能又引起了懷疑。她垂下眼睫，掩飾住內(nèi)心的波動，低聲道：“只是……胡亂猜的。或許又是‘落水后’的胡思亂想吧?！?/p>

她再次祭出這個萬能借口。

沈驚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沒有繼續(xù)追問。他繞過書桌，走到她身邊，距離近得林薇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煙草味和淡淡的古龍水氣息。

他伸手，拿起她剛才正在看的那份、用特殊密碼書寫的電文?！斑@種密碼，是日本外務省情報部門幾年前使用過的一種變體，已經(jīng)算是半淘汰的貨色?！彼Z氣平淡地解釋著，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不過，用來傳遞一些不太重要的商業(yè)信息，或者迷惑對手，倒也夠用?！?/p>

林薇心中巨震。他果然看得懂！而且如此輕描淡寫地就道破了來源！這無疑證實了她之前的猜測——沈驚鴻絕不僅僅是銀行家，他深度涉足了情報斗爭！

“那……這些信息，有用嗎？”她忍不住問。

“有用，也沒用?！鄙蝮@鴻將電文放回桌上，目光幽深，“知道了他們的意圖和部分手段，但缺乏關鍵證據(jù)，也無法鎖定核心人物，更無法阻止他們換一種方式繼續(xù)進行。打掉一個山口商社，還會有無數(shù)個‘河口’、‘井上’商社冒出來?！?/p>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深沉的無力感，那是個人力量在面對國家機器層面的滲透時所感受到的無奈。

林薇看著他冷硬的側臉，忽然有些理解了他身上的那種沉重感。他并非無所不能，他也在黑暗中艱難跋涉，尋找著渺茫的勝機。

“或許……”林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可以從這些看似不重要的‘商業(yè)信息’入手？比如，他們收購紗廠，需要資金流轉，需要打通關節(jié)，這些都會留下痕跡。還有這些‘意外’，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會留下破綻。如果能把幾起看似孤立的‘意外’并案調(diào)查，尋找共同點，或許能找到執(zhí)行這些臟活的人，順藤摸瓜……”

她提出的思路，帶著明顯的現(xiàn)代刑偵和反間諜思維的色彩。

沈驚鴻轉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靈魂?！安刚{(diào)查……順藤摸瓜……”他重復著這兩個詞，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

這個方法，他們不是沒想到，但在當前派系林立、各自為政，甚至內(nèi)部可能就有對方眼線的復雜環(huán)境下，實施起來阻力重重，且極易打草驚蛇。但由林薇這個完全游離在體系之外的人提出，卻給了他一個新的視角。

“你很擅長……從細節(jié)中尋找聯(lián)系?！彼従徴f道。

林薇心頭一跳，強自鎮(zhèn)定：“只是……看的雜書多了些，胡思亂想罷了。”

沈驚鴻沒有再說什么，但他看著林薇的眼神，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復雜。

接下來的幾天，林薇的生活進入了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

表面上，她是剛剛搬入新居、正在適應上流社會生活的“沈先生未婚妻”。她跟著陳鋒安排的一位精通禮儀的女先生學習社交舞蹈、餐桌禮儀，熟悉上海灘各大世家豪門錯綜復雜的關系網(wǎng)。偶爾，她也會由陳鋒陪同，去“云裳閣”試穿新做好的禮服，或者去珠寶店挑選搭配的首飾。

沈驚鴻似乎很忙，并不常出現(xiàn)，但每晚都會有一通電話打到公寓，詢問她是否安好，需要什么。語氣算不上多么親密熱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照。

而暗地里，林薇的書房里，那些“無關緊要”的文件卻在不斷更新。沈驚鴻似乎真的采納了她部分建議，送來的資料更加系統(tǒng)，開始側重于資金流向和特定人物的背景調(diào)查。

林薇沉浸在這種“解密”的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方面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和天賦。那些枯燥的數(shù)字、隱晦的電文、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腦中逐漸構建出一個個模糊的輪廓。她開始理解這個時代斗爭的復雜性與殘酷性，也越發(fā)體會到沈驚鴻所處境地的艱難。

這天下午，她正在比對幾份不同來源的、關于一家名為“三井物產(chǎn)”的日資企業(yè)的資金往來記錄，試圖找出其與那幾家華資紗廠之間隱藏的關聯(lián)。

翠兒端著一杯紅茶走進來，輕輕放在桌角。“小姐，您都看了一下午了，歇歇眼睛吧?！?/p>

林薇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接過茶杯，溫熱瓷杯傳來的暖意讓她舒緩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