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沒有打擾他。
直到新聞播報完畢,沈驚鴻才緩緩關(guān)掉收音機(jī),客廳里陷入一片沉寂。
“廬山談話……態(tài)度還算堅決。”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林薇說,“但光有決心還不夠。日本人在華北步步緊逼,在上海也是磨刀霍霍。戰(zhàn)爭,已經(jīng)不可避免,而且……會比你我能想象的,更加殘酷?!?/p>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林薇,目光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有關(guān)切,有擔(dān)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
“薇薇,”他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我可能需要離開上海一段時間?!?/p>
林薇的心猛地一揪,盡管早有預(yù)感,但當(dāng)這句話真的從他口中說出時,她還是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叭ツ睦铮咳ザ嗑??”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
“具體不能多說。”沈驚鴻搖了搖頭,眼神深邃,“是任務(wù),很重要。也許很快回來,也許……”他沒有說下去,但未盡之語中的危險意味,兩人都心知肚明。
林薇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去吧。家里有我。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等你回來。”
沒有哭鬧,沒有阻攔,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沈驚鴻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他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嗅著她發(fā)間淡淡的清香,仿佛要將這氣息刻入靈魂。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把你卷進(jìn)來……”
林薇在他懷里輕輕搖頭,臉頰貼著他堅實(shí)而微涼的西裝面料,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笆俏易约哼x擇的?!彼p聲說,“從決定留在你身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要面對什么?!?/p>
兩人就這樣相擁著,在愈發(fā)濃重的暮色里,汲取著彼此身上最后一點(diǎn)溫暖和力量。窗外,隱隱約約又傳來了游行隊伍的口號聲,遙遠(yuǎn),卻又如此清晰,像是這個時代不屈的脈搏。
不知過了多久,沈驚鴻才輕輕放開她。他站起身,從書房拿出了一個看起來十分結(jié)實(shí)的小皮箱,遞給林薇。
“這里面是一些應(yīng)急的錢、幾份不同身份的文件、還有一把小巧的手槍和子彈?!彼裆珖?yán)肅地交代,“你收好,放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如果……我是說如果,上海情況有變,或者你遇到無法應(yīng)對的危險,立刻帶著這些東西,按照文件上的指示,離開上海,去指定的安全屋。陳鋒知道具體路線,必要時,他會護(hù)送你?!?/p>
林薇接過皮箱,感覺手中沉甸甸的,那不僅僅是物品的重量,更是沈驚鴻將她身后事都安排妥當(dāng)?shù)?、沉甸甸的愛與責(zé)任。她的眼眶有些發(fā)熱,但她強(qiáng)忍著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我等你回來?!彼俅沃貜?fù)道,聲音堅定。
沈驚鴻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底。然后,他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了一個輕柔卻無比珍重的吻。
“等我?!?/p>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zhuǎn)身,拿起早已放在一旁的外套和公文包,大步走向門口。他的背影依舊挺拔決絕,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里。
林薇抱著那個小皮箱,獨(dú)自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窗外游行隊伍的口號聲似乎更加響亮了,與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不知是雷聲還是炮聲的悶響混雜在一起。
盧溝曉月,已染烽煙。而她與他,在這歷史的洪流中,即將各自奔赴屬于自己的戰(zhàn)場。
黑夜,真的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