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已經將黑色的斯蒂龐克轎車開了過來。眾人慌忙上車,轎車迅速駛離了沈公館,匯入了外面一片混亂的街道。
此時的法租界,雖然尚未被戰(zhàn)火直接波及,但已徹底陷入了末日般的恐慌。街上擠滿了從閘北、虹口方向逃難而來的人群,扶老攜幼,哭喊聲、叫罵聲、汽車喇叭聲混雜在一起。人們臉上帶著極致的恐懼,像無頭蒼蠅一樣奔跑著,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碎玻璃、被踩掉的鞋子、散落的行李隨處可見??罩袕浡鯚煹奈兜?,遠處沖天的火光和黑煙清晰可見。
車子在人流和車流中艱難地穿行,速度慢得像蝸牛。
“快點!老張,想辦法繞路!”林薇焦急地看著窗外混亂的景象,催促道。
“小姐,路都堵死了啊!”老張也是滿頭大汗。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劇烈的騷動和驚恐的尖叫!只見幾架機翼上涂著猩紅太陽標志的日本飛機,如同禿鷲般從低空掠過,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是日本飛機!快躲開!”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
人群瞬間炸開,紛紛尋找掩體。林薇他們的車子也被迫停下。
就在這時,其中一架日軍飛機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目標,猛地俯沖下來,機翼下火光閃動!
“咚咚咚咚咚??!”航空機槍的子彈如同死神的鐮刀,掃過街道旁邊的建筑物和人群!磚石飛濺,玻璃粉碎,人群中爆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瞬間有數(shù)人中彈倒地,鮮血染紅了路面!
“趴下!都趴下!”阿珍厲聲喝道,一把將林薇的頭按低。
子彈打在車身上,發(fā)出“噗噗”的悶響和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車內的女傭們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林薇趴在座位上,能清晰地聽到子彈呼嘯而過和人們臨死前的哀嚎。她緊緊咬著下唇,血腥味和硝煙味直沖鼻腔,讓她陣陣作嘔。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面戰(zhàn)爭的殘酷,那種生命被隨意剝奪的野蠻,讓她渾身冰冷。
空襲只持續(xù)了短短幾十秒,日軍飛機便拉起機頭,揚長而去,留下滿街的狼藉與哭嚎。
“小姐,您沒事吧?”阿珍松開手,緊張地問道。
林薇臉色蒼白,搖了搖頭,看向窗外如同煉獄般的街道,聲音沙?。骸啊瓫]事??熳撸 ?/p>
老張顫抖著重新發(fā)動汽車,繞過地上的尸體和傷員,繼續(xù)向前駛去。每個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他們試圖繞開主干道,穿行smaller的弄堂,但混亂無處不在。在經過一個靠近蘇州河的路口時,他們被迫停了下來——前方設置了堅固的路障,由法國巡捕和安南兵嚴密把守,禁止任何車輛和行人通往更中心的租界區(qū)域。
“不行了,小姐,過不去了!”老張踩下剎車,絕望地說。
林薇看著那戒備森嚴的路障,以及后面望不到頭的逃難人群,心知想按照原計劃抵達法租界西區(qū)的安全屋,已經幾乎不可能。租界當局顯然在試圖封鎖區(qū)域,控制難民流入。
她當機立斷:“棄車!我們步行,去第二個備用點!”
第二個安全屋位于南市與法租界交界處附近的一條弄堂里,相對不那么起眼,但此刻南市方向也是炮聲隆隆,同樣危險。
沒有猶豫,眾人立刻下車,拎著行李,匯入步履蹣跚的逃難人流。阿珍緊緊護在林薇身邊,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炮聲、槍聲、飛機的轟鳴聲從未間斷,仿佛整個上海都在燃燒和崩塌。
他們艱難地前行著,不時要躲避街上橫沖直撞的軍車、救護車,以及像他們一樣驚慌失措的難民。空氣中彌漫著越來越濃的硝煙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林薇無意中瞥見路邊一個被炸塌了一半的店鋪門口,一個穿著“錦薇”工坊圍裙的婦人,正抱著一個渾身是血、不知死活的孩子,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圍裙上,還依稀可見她親手繡上的、代表“錦薇”的纏枝花紋。
林薇的腳步猛地頓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無法呼吸。那是曾經在她工坊里幫忙的婦人!那個孩子……
阿珍拉了她一把:“小姐,快走!這里不能停!”
林薇猛地回過神,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咬牙繼續(xù)前行。個人的悲歡,在這滔天的國難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