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59章 磐石與蒲葦（第1頁）

黔東北的群山，仿佛沒有盡頭。沈驚鴻小組四人，如同四粒被狂風(fēng)拋入灰色海洋的沙礫，在無盡的山巒、密林與深澗間艱難跋涉。秀水鎮(zhèn)遭遇的警醒，讓他們行事更加謹(jǐn)慎，幾乎到了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地步。每一處看似平靜的山坳，都可能隱藏著窺探的眼睛；每一聲偶然響起的鳥鳴或獸吼，都足以讓他們瞬間隱匿身形，屏息凝神許久。

補(bǔ)給成了最致命的問題。隨身攜帶的干糧早已耗盡，他們只能依靠沿途采摘野果、挖掘苦澀的植物根莖，或者設(shè)置極其簡陋的陷阱，偶爾捕獲一只山鼠或野兔來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存。饑餓，像一條冰冷的毒蛇，時刻纏繞著他們的腸胃，吞噬著他們的體力與意志。阿誠原本精悍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另外兩名年輕隊(duì)員更是時常因?yàn)榈脱嵌矍鞍l(fā)黑，步履蹣跚。

沈驚鴻將自己的口糧份額一再壓縮，更多地讓給承擔(dān)探路和警戒任務(wù)的隊(duì)員。他走在隊(duì)伍的最前面，用那雙布滿血絲卻依舊銳利的眼睛，搜尋著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判斷著最安全的路徑。他的沉默，如同這沉重的大山，壓在每個隊(duì)員的心頭，卻也成了他們堅(jiān)持下去的精神支柱。他不能倒下，他是這支小小隊(duì)伍的靈魂，是指引他們穿越這片死亡之海的唯一燈塔。

這晚，他們宿營在一處背風(fēng)的巖石裂隙下。外面下起了冰冷的凍雨，雨水順著巖壁流淌進(jìn)來，地面一片泥濘。無法生火，四人只能擠在相對干燥的一角，用體溫互相取暖，咀嚼著最后一點(diǎn)又硬又柴、帶著濃重腥氣的烤鼠肉。

“老板，再往前走，就是烏江了?！卑⒄\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過了江，就算進(jìn)入黔北核心地帶，聽說……那邊的‘王司令’，不太好說話?！?/p>

“王司令”是盤踞在黔北一帶最大的地方軍閥王占奎，此人擁兵自重，手段狠辣，對過往客商盤剝極重，且與國民黨中央若即若離，對不明來歷的外來者尤其警惕。

沈驚鴻“嗯”了一聲，將口中干硬的肉塊用力咽下，喉嚨如同被砂紙摩擦。“龍有龍道，鼠有鼠路。總有過江的辦法?！彼穆曇羲粏。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鎮(zhèn)定，“先想辦法弄到船，或者找到能帶我們過江的‘引子’。”

所謂“引子”，是指熟悉當(dāng)?shù)厍闆r、并能從中牽線搭橋的當(dāng)?shù)厝恕Ｔ谶@人生地不熟、且危機(jī)四伏的區(qū)域，找到一個可靠且有用的“引子”，其難度不亞于穿越敵人的封鎖線。

第二天，他們沿著一條獵人小道，試圖靠近烏江沿岸，尋找可能的渡口或村落。雨停了，但霧氣更濃，能見度極低，山林間一片死寂。

就在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一片竹林時，走在前面的沈驚鴻突然停下腳步，舉起右手，做出了一個“噤聲隱蔽”的手勢。

四人瞬間散開，依托竹子和巖石隱藏起來。

前方不遠(yuǎn)處，傳來了壓抑的哭泣聲和粗暴的呵斥聲。

透過竹林的縫隙，他們看到了一幕令人憤懣的景象：幾個穿著類似國民黨雜牌軍軍服、但軍容不整的士兵，正圍著一老一少兩個山民。老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哀求，他身后躲著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嚇得渾身發(fā)抖的少女。一個軍官模樣的矮胖漢子，正淫笑著伸手去摸那少女的臉。

“老東西，識相點(diǎn)！我們營長看上你家丫頭，是你們的福氣！跟我們回營地去享福，少不了你們的好處！”一個士兵在一旁幫腔，用力踢了跪地的老人一腳。

老人額頭磕出了血，哭喊著：“老總！行行好！放過我孫女吧！她就這么個親人了……我們給您錢，給您糧食……”

“錢？糧食？老子們要的是人！”那矮胖營長獰笑著，一把推開老人，就要去拉扯那個少女。

少女發(fā)出絕望的尖叫。

隱藏在竹林后的阿誠等人，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藏著的武器。這種欺壓百姓的行徑，比面對日寇更讓他們感到憤怒。

沈驚鴻的眼神冰冷如鐵，但他按住了蠢蠢欲動的阿誠，微微搖了搖頭。對方有五六個人，都帶著槍，硬拼不明智，而且會徹底暴露他們的行蹤。

就在那營長的臟手即將碰到少女的瞬間，沈驚鴻動了。他沒有沖出去，而是從地上撿起一塊棱角尖銳的小石頭，手腕一抖，石頭如同長了眼睛般，帶著破空之聲，精準(zhǔn)地打在了那矮胖營長伸出的手腕上！

“哎喲！”營長慘叫一聲，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回手，手腕瞬間紅腫起來。

“誰？他媽的是誰？”營長又驚又怒，捂著受傷的手腕，驚恐地四處張望。其他士兵也立刻端起槍，緊張地指向周圍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