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閉上了眼睛,腦海中閃過的是蠶坊里那些傷員的慘狀,是雙集鎮(zhèn)外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而略帶粗糙的手,輕輕覆蓋在她緊握成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的手上。是顧言笙。他沒有看她,目光死死盯著洞外的縫隙,全身肌肉都處于蓄勢待發(fā)的狀態(tài),仿佛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毫不猶豫地沖出去為她爭取逃跑的時間。
但他覆在她手上的動作,卻異常輕柔,帶著一種無聲的安撫和“別怕,有我在”的承諾。
這短暫的接觸,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奇異地驅(qū)散了一些林薇心頭的冰冷恐懼。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幸運女神這次似乎站在了他們這邊。巡邏隊并沒有仔細搜查河床,只是在岸邊停留了片刻,罵罵咧咧地抱怨了幾句天氣和路程,便繼續(xù)向前走了。
直到腳步聲和談話聲徹底消失在風中,兩人才如同虛脫一般,松開了緊繃的神經(jīng),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洞內(nèi)空間狹小,他們幾乎是臉貼著臉,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帶著恐懼余溫的白氣。
顧言笙率先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松開了手,向后退了退,低聲道:“沒事了?!?/p>
林薇臉上也有些發(fā)燙,她垂下眼睫,輕輕“嗯”了一聲。剛才那一刻的依靠和溫暖,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了一圈微瀾。但她很快將這異樣的情緒壓了下去,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這里不能久留,我們得盡快離開?!鳖櫻泽暇璧赜^察著外面。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更加小心,幾乎是晝伏夜出,利用夜色和復雜地形的掩護,一點點向著東方挪動。
第四天夜里,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花。氣溫驟降,道路變得更加泥濘濕滑。林薇的鞋子早已破洞,冰冷的雪水浸濕了裹腳的破布,雙腳凍得幾乎失去知覺,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在一段陡峭的下坡路時,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向下摔去!
“小心!”顧言笙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巨大的慣性讓兩人一起滾倒在冰冷的雪泥地里。
顧言笙用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面,悶哼了一聲。林薇慌忙爬起來,焦急地問:“你怎么樣?傷到哪里沒有?”
顧言笙齜牙咧嘴地坐起身,活動了一下胳膊,搖搖頭:“沒事,蹭破點皮?!彼柚┑匚⑷醯姆垂?,看到林薇臉上沾滿了泥雪,狼狽不堪,卻顧不上自己,先來關心他,心中不由一暖,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心疼。
他站起身,不由分說地在她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一段。你的腳不能再走了?!?/p>
“不行!你也累了……”林薇拒絕。
“別逞強!”顧言笙的語氣帶著罕見的嚴厲,“我們現(xiàn)在是在逃命,不是游山玩水!如果你的腳廢了,我們誰都到不了上海!快!”
他的背脊不算寬闊,甚至因為連日奔波而顯得有些單薄,但在這一刻,卻仿佛是這個冰冷絕望的夜晚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壁壘。
林薇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伏了上去。顧言笙深吸一口氣,穩(wěn)穩(wěn)地將她背起,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xù)在風雪中前行。
他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衫傳遞過來,驅(qū)散了一些她身上的寒意。林薇趴在他的背上,能聽到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能感受到他每一步的艱難。愧疚和感激再次涌上心頭,還有一種她不愿深究的、復雜的依賴感。
“顧言笙……”她輕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