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笙的身影如同被黑暗吞噬,消失在蘆葦蕩深處,留下窩棚內死寂般的沉重和那堆燃燒著渺茫希望的篝火。林薇緊緊摟著沈驚鴻,感受著他胸膛下那微弱得幾乎無法捕捉的心跳,每一次他呼吸的停頓,都讓她的心臟隨之驟停。
時間在恐懼與祈禱中緩慢爬行。篝火噼啪作響,火焰舔舐著干燥的蘆葦桿,將兩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窩棚斑駁的墻壁上,如同搖曳的鬼魅。林薇不敢合眼,一遍遍用浸了烈酒的布條擦拭沈驚鴻的額頭、脖頸和手心,試圖用這微不足道的物理降溫和他體內肆虐的高燒抗衡。他的皮膚依舊滾燙,嘴唇干裂出血,偶爾會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囈語,破碎的音節(jié)里混雜著“撤離”、“暴露”,還有……她的名字。
每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干涸的唇間溢出,林薇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刺痛。她在黑暗中握緊他冰冷的手,貼在自己淚濕的臉頰上,低聲回應:“我在,驚鴻,我在這里……堅持住,求你了……”
窩棚外,寒風呼嘯著掠過蘆葦蕩,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遠處,似乎隱約又傳來了幾聲零星的狗吠,讓她瞬間繃緊神經,側耳傾聽,直到那聲音消失在風里,才敢稍稍喘息。對岸的追兵是否已經渡河?他們是否正在縮小包圍圈?每一個未知的聲響,都像是催命的符咒。
她將懷里那株僅剩的、有些萎蔫的紫吳萸拿出來,湊在火光下看著。深紫色的根莖在火光映照下,紋路如同干涸的血脈。這是救過他一次的靈藥,如今卻無力回天。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試圖將她淹沒,又被她強行壓下。
不能放棄。顧言笙還在外面冒險。驚鴻還在掙扎。
她拿起那把銹跡斑斑的柴刀,守在窩棚門口,背對著沈驚鴻,面朝著無邊的黑暗。盡管手臂因為疲憊和寒冷而不住顫抖,但她握刀的手卻異常堅定。如果追兵真的找到這里,她至少……可以爭取一點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篝火漸漸微弱,柴火即將燃盡。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降臨,連月光都被濃云徹底吞沒。窩棚內重新變得昏暗,寒氣再次侵襲而來。
沈驚鴻的呼吸變得更加淺促,如同風中殘燭,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她俯下身,將額頭抵在他冰涼的額頭上,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毫無知覺的臉上。
“驚鴻……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她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
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徹底吞噬時,窩棚外,蘆葦叢中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于風聲的窸窣聲!
林薇猛地抬起頭,握緊了柴刀,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顧言笙回來了?還是……敵人?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然后,變得更加清晰,是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撥開蘆葦,朝著窩棚靠近!
林薇屏住呼吸,將身體隱藏在窩棚門口的陰影里,柴刀橫在身前,準備做最后的搏斗。
一個黑影,踉蹌著出現(xiàn)在了窩棚門口微弱的火光邊緣。
是顧言笙!
他回來了!他的樣子比離開時更加狼狽,渾身上下沾滿了泥漿和露水,臉上帶著幾道被蘆葦劃出的血痕,嘴唇凍得發(fā)紫,呼吸急促,顯然這一路極其艱難。但他的眼神,卻在看到窩棚內依舊亮著的篝火和林薇時,亮起了一絲光芒。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小巧的、用新鮮樹葉包裹著的布包!
“找……找到了……”顧言笙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他踉蹌著走進來,將那個布包急切地塞到林薇手里,“快……看看……是不是……能用……”
林薇顫抖著接過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帶著泥土的濕潤和一種奇特的、混合著辛香與苦澀的草藥氣味。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樹葉和布包——
里面是幾株還帶著濕潤泥土的植物根莖!顏色深褐,形態(tài)扭曲,表面布滿環(huán)狀紋理,散發(fā)著濃郁的藥香。除此之外,還有一小包已經研磨好的、深綠色的藥粉。
“這是……?”林薇抬頭,急切地看向顧言笙。
“我……我摸黑往北邊……走了大概三四里地,”顧言笙癱坐在火堆旁,一邊劇烈喘息,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運氣好……碰到一個……早起……去山里……采藥的……老藥農……”
他描述了當時的驚險:如何在黑暗中迷路,如何差點陷入泥沼,又如何憑借微弱的月光和記憶,找到了一條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徑。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極其輕微的咳嗽聲。他冒險循聲而去,發(fā)現(xiàn)了一個住在山腳窩棚里的孤寡老藥農。
“我……我用身上……最后一塊大洋……還有……那半截蠟燭……跟他換了這些……”顧言笙指著林薇手中的藥材,“他說……這個叫‘地血藤’……最是活血……化瘀……生肌……對重傷……有奇效……配合……這個‘三七粉’……外敷內服……或許……能吊住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