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薇進(jìn)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沈驚鴻站起身,走了過來,極其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引著她走向主位。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動作熟稔,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
“霍爺爺,霍奶奶,秦伯伯,秦伯母,”沈驚鴻的聲音比平日溫和許多,“這位就是林薇?!彼D(zhuǎn)而向林薇介紹,“薇薇,這位是霍爺爺,霍奶奶,這位是秦世伯,秦伯母,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p>
他的稱呼從疏離的“林小姐”變成了親昵的“薇薇”,動作自然流暢,將一個對未婚妻呵護(hù)有加、并希望得到長輩認(rèn)可的形象演繹得無可挑剔。
林薇心中微凜,立刻進(jìn)入狀態(tài)。她微微躬身,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晚輩禮,聲音清越柔和:“霍爺爺,霍奶奶,秦伯伯,秦伯母,您們好。晚輩林薇,冒昧前來打擾了?!?/p>
她的姿態(tài)不卑不亢,禮儀周到,笑容溫婉,瞬間贏得了霍老夫人和秦夫人的好感。
“好好好,快起來,別多禮了?!被衾戏蛉诵χ惺肿屗缴磉?,拉著她的手仔細(xì)端詳,眼中帶著慈祥的笑意,“真是個標(biāo)致又水靈的孩子,瞧著就讓人喜歡。驚鴻這孩子,眼光總算好了一回。”
霍老先生雖未說話,但審視的目光在林薇身上停留片刻后,也微微頷首,算是認(rèn)可。
那位秦世伯(秦宏遠(yuǎn),是沈驚鴻父親生前的另一位好友,現(xiàn)任海關(guān)監(jiān)督)則笑著對沈驚鴻道:“驚鴻,藏得夠嚴(yán)實(shí)啊,若不是霍老設(shè)宴,我們怕是還見不到這位林小姐呢?!?/p>
沈驚鴻笑了笑,替林薇回答道:“秦伯父說笑了,薇薇性子靜,怕生,之前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jī)會帶她來拜見各位長輩?!?/p>
林薇適時地低下頭,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
氣氛看起來融洽而溫馨,仿佛真的只是一場尋常的家宴。但林薇敏銳地感覺到,那位秦宏遠(yuǎn)秦世伯,雖然笑容滿面,但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與審視。而霍老先生,看似慈祥,偶爾投來的目光卻銳利如鷹,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
傭人送上茶點(diǎn)。話題從林薇的籍貫、家庭情況(林薇按照之前與沈驚鴻“對好”的說辭,含糊提及家道中落,父母早逝),逐漸轉(zhuǎn)向了時局、經(jīng)濟(jì)等更宏大的話題。
林薇大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在沈驚鴻或長輩問到她時,才謹(jǐn)慎地發(fā)表一兩句見解。她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尤其是在這些閱歷豐富、眼光毒辣的長輩面前。
然而,該來的終究會來。
“聽說林小姐前幾日在百樂門,一曲驚人,如今可是名動上海灘了。”秦宏遠(yuǎn)端著茶杯,狀似隨意地提起,目光卻帶著探究。
來了。林薇心中暗道。她微微一笑,語氣謙遜:“秦伯伯過獎了。那日不過是情急之下,胡亂唱了幾句家鄉(xiāng)小調(diào),登不得大雅之堂,貽笑大方了?!?/p>
“哦?家鄉(xiāng)小調(diào)?”秦宏遠(yuǎn)挑眉,“不知林小姐家鄉(xiāng)是何處?竟有如此……別致的曲調(diào)?秦某也算走南闖北,卻從未聽過那般唱法?!?/p>
這個問題極其刁鉆,直接指向了她“異?!钡母?。
沈驚鴻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目光淡淡掃向秦宏遠(yuǎn),隨即又落在林薇身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仿佛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霍老先生和霍老夫人也看了過來,客廳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林薇的心跳加速,但面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她知道,不能再用“落水后遺癥”來搪塞這些精明過人的長輩。
她垂下眼睫,輕輕攪動著杯中的紅茶,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感傷與懷念:“不瞞秦伯伯,我母親祖上并非江南人士,據(jù)說是早年從更南邊的海島避禍遷來的。那曲子,是我母親小時候哄我入睡時唱的,她說那是她外婆傳下來的歌謠,具體來源,她也說不清了。母親去世得早,這曲子,也算是我對她的一點(diǎn)念想……”
她將歌曲的來源推給了早已過世、無從考證的母親和模糊的“海島外婆”,并賦予了其情感價(jià)值,巧妙地避開了對曲風(fēng)本身的深究,反而透露出身世飄零的感傷,容易引發(fā)同情。
果然,霍老夫人聞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嘆道:“好孩子,也是個念舊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