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沒有人能再睡著。人們擠在狹小、陰冷的破窯里,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感受著彼此冰冷的體溫和尚未平息的恐懼,等待著黎明那一點點微光的到來。
林薇靠坐在墻邊,小石頭在她懷里沉沉睡去,大概是哭累了。她卻毫無睡意。
剛才那近在咫尺的日語對話,像冰冷的錐子,再次刺醒了她——這不是歷史書上的幾行鉛字,這是真實發(fā)生的、殘酷的侵略。死亡,原來可以離得如此之近。
她想起了沈驚鴻。他一直以來,就是在與這樣兇殘而危險的敵人周旋嗎?在那個看不見硝煙,卻同樣步步殺機的戰(zhàn)場上,他是否也曾無數次經歷這樣的險境?
一種難以言喻的思念和擔憂,如同藤蔓,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
“冷嗎?”身邊傳來顧言笙壓低的聲音。他摸索著,將一件東西輕輕披在了她和孩子身上。是那件破棉襖。
林薇想推辭,卻被他按住。“別動,你抱著孩子,不能著涼?!彼穆曇魩е蝗菥芙^的堅持,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顧言笙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話語里的關切。這份在絕境中伸出的援手,讓她冰冷的心底泛起一絲微弱的暖意。
“謝謝?!彼吐暤馈?/p>
顧言笙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該說謝謝的是我們。林薇,你真的……很不一樣?!彼恼Z氣復雜,包含了太多情緒。
林薇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的“不一樣”,源于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
“等到了武漢,”顧言笙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她許諾,“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可以安定下來,繼續(xù)我們該做的事。你……你也可以慢慢打聽沈先生的消息。”
提到沈驚鴻,林薇的心又是一陣刺痛。她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窯洞外,風聲似乎小了一些。東方的天際,隱隱透出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般的光亮。
漫長而恐怖的一夜,終于即將過去。
但前路,依舊籠罩在濃重的迷霧和未知的危險之中。這一次的遭遇,像一記警鐘,提醒著他們,逃亡之路,遠非想象中那么簡單。而林薇也清楚地知道,屬于她在這個時代的試煉,或許,才剛剛開始。
她將懷里的小石頭摟得更緊了一些,望著洞口那逐漸清晰起來的一線微光,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活下去。
走到武漢。
找到他。
無論希望多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