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3章 鬼影幢幢蘇州河（第1頁）

蘇州河，這條曾經(jīng)見證上海繁華與變遷的脈搏，如今在冬日的陰霾下，像一條僵死的、散發(fā)著腐臭的巨蟒，沉默地橫亙在滿目瘡痍的城市腹地。渾濁的河水粘稠地流淌，裹挾著垃圾、油污和說不清的穢物，水面上偶爾漂過一兩只翻著白肚的死魚，或是一團糾纏不清的水草。兩岸的碼頭和倉庫大多破敗不堪，墻壁上布滿彈孔和炮火轟擊的裂痕，有些已被徹底焚毀，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倔強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特有的腥臭、煤灰和若有若無的硝煙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屬于戰(zhàn)爭和淪陷區(qū)的獨特氣息。偶爾有日軍的巡邏艇突突地駛過，打破河面令人不安的寂靜，船上的太陽旗和士兵冰冷的刺刀，提醒著人們這里是誰的天下。

林薇和顧言笙躲在距離河岸不遠的一處坍塌的廠房陰影里，心臟因為方才險些與一隊巡邏兵迎面撞上而仍在狂跳。他們貪婪地望著近在咫尺的蘇州河，尋找的目標(biāo)就在眼前，但真正置身于此，才發(fā)現(xiàn)困難比想象中更大。

河岸線漫長，廢棄的倉庫林立，大多都符合“黑乎乎”、“沒燈”、“像鬼影”的描述。哪一個才是他們要找的“影”？

“不能盲目找?！鳖櫻泽蠅旱吐曇?，他的臉頰深深凹陷，眼窩發(fā)青，但眼神卻因為接近目標(biāo)而顯得異常銳利，“我們得有個方向。老徐的紙條提到‘信未達’，說明這里可能是一個情報傳遞點或者安全屋。這樣的地方，既要隱蔽，又要便于觀察和撤離?！?/p>

他的目光沿著河岸掃視，最終停留在下游方向，靠近一個廢棄小碼頭的一片區(qū)域。那里的倉庫看起來尤其破敗，彼此間距較遠，視野相對開闊，但又因為地形復(fù)雜和建筑坍塌而形成了很多視覺死角。

“去那邊看看?！鳖櫻泽现噶酥阜较?。

兩人如同兩只在廢墟間覓食的野貓，借助著斷墻、貨堆和廢棄車輛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向著那片區(qū)域靠近。每靠近一步，心臟就縮緊一分。希望與恐懼交織，幾乎要撐破胸膛。

他們避開了幾個仍有零星人員活動（可能是乞丐或黑市販子）的倉庫，將目標(biāo)鎖定在最邊緣、看起來最死寂的幾個。

第一個，大門被銹蝕的鐵鏈鎖著，窗戶破損，里面堆滿了不知名的雜物，積著厚厚的灰塵，不像近期有人活動的痕跡。

第二個，連屋頂都塌陷了大半，內(nèi)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有幾只野狗在廢墟間翻找著食物，看到他們，齜牙發(fā)出低吼。

希望如同被針扎破的氣球，一點點泄氣。難道那個瘋老者的囈語，真的只是毫無意義的瘋話？或者，他們理解錯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冬日的白晝短暫得可憐，黑暗如同墨汁，迅速浸潤了天空和大地。寒冷加劇，河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過。沒有找到落腳點，他們連今夜如何度過都成了問題。

就在兩人幾乎要被絕望淹沒時，林薇的目光被河灣最盡頭處、幾乎與后面雜亂棚戶區(qū)融為一體的一座倉庫吸引了。

那座倉庫比其他的更為低矮、破舊，外墻的石灰大面積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像是潰爛的傷口。它沒有臨河開設(shè)大門，只有側(cè)面一個不起眼的小門，以及高處幾個黑洞洞的、連窗框都已脫落的窗口。整個建筑歪斜地矗立在那里，背后是交錯混亂的貧民窟棚頂，在愈發(fā)濃重的暮色里，靜默得如同一座巨大的、被遺忘的墳?zāi)?。沒有一絲燈光，沒有任何聲息，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卻又散發(fā)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死寂。

它不像其他倉庫那樣張揚著破敗，而是以一種內(nèi)斂的、幾乎要融入背景的方式存在著，如果不仔細(xì)看，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

像……一個隱藏起來的影子。

“你看那個?！绷洲崩死櫻泽系囊滦洌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言笙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瞳孔微微一縮。那座倉庫的隱蔽性和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確實與眾不同。

“過去看看?！彼钗豢跉?，做出了決定。這可能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他們繞了一個大圈，從倉庫背靠棚戶區(qū)的那一側(cè)接近。這里更加骯臟混亂，污水橫流，垃圾堆積如山，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酸臭味。但混亂也提供了更好的掩護。

倉庫的后面有一個坍塌了一半的矮墻，他們輕易地翻了進去。院子里雜草叢生，堆放著一些早已銹蝕報廢的機器零件。側(cè)面那扇小門，木質(zhì)已經(jīng)腐朽，門軸銹死，但顧言笙仔細(xì)檢查時，發(fā)現(xiàn)門閂的位置，灰塵有被極其輕微地觸碰過的痕跡——不像是風(fēng)吹日曬形成的自然脫落。

有人來過這里！而且是不久前！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兩人的精神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顧言笙從背包里摸出一把在雙集鎮(zhèn)時趙大哥塞給他防身的、銹跡斑斑的匕首，示意林薇跟在他身后。他用力推了推門，門紋絲不動。他又試著用匕首插入門縫，小心地?fù)軇娱T閂。

“咔噠”一聲輕響，在死寂的院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濃重霉味、塵土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倉庫內(nèi)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從高處破洞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幾塊模糊不清的光斑?？諝饽郎?，仿佛已經(jīng)幾個世紀(jì)沒有流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