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深吸一口氣,率先站了起來,擋在林薇身前,用帶著幾分江湖氣的、不卑不亢的語氣揚聲回道:“前面的朋友!行個方便!我家小姐途經(jīng)貴寶地,無意打擾,還請高抬貴手!”
那幾個土匪顯然沒料到灌木叢后真的有人,而且對方如此鎮(zhèn)定地回應(yīng),都是一愣。五條漢子端著老舊的步槍,呈扇形圍了上來,警惕地打量著他們?nèi)恕?/p>
為首的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彪形大漢,他目光淫邪地在林薇臉上掃過,又看了看穿著破爛卻氣勢不俗的老周和一臉“兇相”的水生,嘿嘿冷笑道:“小姐?保鏢?媽的,穿得跟叫花子似的,騙鬼呢!說!干什么的?是不是從白茅鎮(zhèn)跑出來的‘奸細(xì)’?”
老周面不改色,拱了拱手:“朋友誤會了。我家小姐是上海林公館的人,因戰(zhàn)亂回鄉(xiāng)避難,途中與家人失散,我等奉命護送小姐去皖南。途徑貴地,盤纏用盡,只想借道過去,絕無他意?!?/p>
“林公館?”刀疤臉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想上海有沒有這號人物。他旁邊一個瘦猴似的土匪低聲道:“大哥,上海是有不少有錢的公館……看這女的細(xì)皮嫩肉的,不像鄉(xiāng)下人……”
刀疤臉眼神閃爍,顯然有些將信將疑。他盯著林薇:“你說你是林公館的小姐,有什么憑證?”
林薇心臟狂跳,但臉上卻努力維持著一種受到驚嚇卻又強自鎮(zhèn)定的、屬于“閨閣小姐”的矜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慢。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不與刀疤臉直視,仿佛不屑與這等粗人說話,只是輕聲對老周道:“周護衛(wèi),與他們分說清楚便是,何必多言?!?/p>
她的語氣、神態(tài),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氣質(zhì),讓刀疤臉心中的疑慮又加重了幾分。這確實不像普通逃難的女人。
老周會意,接口道:“憑證自然是有,但不便示與外人。朋友,行個方便,他日若有機緣到上海,林公館必有重謝。若是為難……”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上了幾分冷意,“恐怕對朋友們也未必是好事。這兵荒馬亂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這話軟中帶硬,既許以好處,又暗含威脅。
土匪們交頭接耳起來。他們求財,但也惜命。如果對方真有來頭,搶了固然能得一時之財,但可能后患無窮。尤其是現(xiàn)在局勢混亂,誰知道會惹上哪路神仙?
刀疤臉盯著林薇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沉穩(wěn)的老周和“兇狠”的水生,最終,貪婪和謹(jǐn)慎在他心中激烈交鋒后,謹(jǐn)慎似乎略占上風(fēng)。
他啐了一口唾沫,罵道:“媽的,算你們走運!滾吧!別讓老子再看見你們!”
說完,他悻悻地一揮手,帶著手下讓開了通往山口的道路。
老周心中一塊巨石落地,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再次拱了拱手:“多謝朋友!”然后對林薇低聲道:“小姐,我們走。”
他和水生一左一右,護著林薇,步伐沉穩(wěn)地穿過那群土匪讓開的通道。林薇能感覺到背后那幾道如同毒蛇般黏著的、不甘的目光,但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一步一步,不敢有絲毫慌亂。
直到徹底走過山口,將那群土匪甩在身后,又往前疾走了數(shù)百米,確認(rèn)對方?jīng)]有追來,三人才敢停下來,靠在巖石后大口喘息。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林薇,她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全靠水生及時扶住。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掙脫胸腔。
“成……成功了……”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喜悅。
老周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著林薇,眼神復(fù)雜,最終化作一句簡短的肯定:“林姑娘,好膽色。”
水生更是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林薇,憨憨地笑道:“林姑娘,你真厲害!把他們唬住了!”
林薇搖了搖頭,虛弱地笑了笑:“是……是我們運氣好?!彼?,剛才但凡有一絲破綻,此刻他們已是三具冰冷的尸體。
這次成功的險中求生,不僅僅讓他們擺脫了眼前的絕境,更在無形中,重塑了三人之間的關(guān)系。林薇不再僅僅是一個需要保護的“累贅”,她在關(guān)鍵時刻展現(xiàn)出的智慧和勇氣,贏得了老周和水生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和信賴。
夕陽的余暉,穿過稀疏的林木,灑在他們身上,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暖意。
前方,山路依舊漫長而艱險。
但林薇知道,經(jīng)過這一次淬煉,她的心,變得更加堅韌。無論前路還有多少磨難,她都有勇氣,一步一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