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伯所指的“小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野獸在懸崖峭壁間踩出的、一道幾乎垂直的險徑。腳下是萬丈深淵,烏江的咆哮聲從谷底隱隱傳來,如同悶雷。雨水將石壁沖刷得滑不留足,巖縫間生長的荊棘和濕滑的苔蘚,更是讓每一次攀爬都如同在鬼門關前徘徊。
沈驚鴻將隊伍里最后一點繩索系在腰間,由阿誠和另一名隊員在上方固定,自己率先下去探路。他的手指死死摳進冰冷的巖縫,腳尖尋找著幾乎不存在的著力點,身體緊貼著濕漉漉的崖壁,一寸一寸地向下挪動。寒風卷著冰冷的雨絲,抽打在他臉上,幾乎要將人凍僵。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以及身下深淵傳來的、令人心悸的江水轟鳴。
他不敢往下看,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指尖和腳下那方寸之地。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林薇的面容。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安全?如果他就此失足,墜入這烏江激流,她是否還能在那個叫做野豬嶺的地方,倔強地等下去?
這念頭像一根尖刺,扎得他心頭一痛,卻也激發(fā)出更強烈的求生欲。他不能死在這里!絕對不能!
終于,在經歷了近一個小時的生死考驗后,沈驚鴻成功地抵達了崖底那片相對平坦的江灘。他解開腰間的繩索,用力抖了抖,給上面的隊員發(fā)出安全的信號。
阿誠和另外兩人依次而下,過程同樣驚險萬分。當最后一名隊員雙腳踩在堅實的江灘上時,四人都有種虛脫般的感覺,靠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喘息,仿佛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
石老伯所說的那條破舊小筏子,就藏在江灘盡頭一處被茂密蘆葦和亂石掩蓋的淺灣里。與其說是筏子,不如說是幾根粗細不一的木頭,用藤蔓和破舊的麻繩勉強捆綁在一起,看起來弱不禁風,仿佛一個浪頭就能將其拍散。
希望,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脆弱。
“恩人,就是它了?!笔喜钢瞧品ぷ?,臉上帶著愧疚和無奈,“年頭久了,不怎么結實,過江……太危險了。要不……你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沈驚鴻走到筏子旁,仔細檢查著捆綁的藤蔓和木頭的結實程度。確實很糟糕,但他已經沒有選擇。繞行其他渡口,風險更大,時間也更緊迫。他必須賭一把。
“就它了?!鄙蝮@鴻的聲音嘶啞卻堅定,“石老伯,多謝您帶路。救命之恩,沈某銘記于心。您和孫女快回去吧,這里不安全?!?/p>
石老伯千恩萬謝,又叮囑了幾句江流湍急、注意暗礁之類的話,便帶著孫女,沿著來時的險徑,艱難地向上攀爬,很快消失在濃霧和崖壁之間。
送走石老伯,沈驚鴻四人開始做渡江的最后準備。他們將筏子小心翼翼地推入水中,冰冷的江水瞬間浸濕了他們的褲腳。筏子在水面上劇烈地搖晃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老板,這……能行嗎?”一名年輕隊員看著這破舊的筏子和平靜水面下隱約可見的湍急暗流,臉色發(fā)白。
“沒有退路了?!鄙蝮@鴻檢查了一下身上武器的防水情況,目光投向對岸那模糊的、被霧氣籠罩的山影,“兩人一組,輪流劃水。阿誠,你跟我先上,注意控制方向,避開主流和漩渦?!?/p>
沒有猶豫的時間。沈驚鴻和阿誠率先跳上了搖晃不止的筏子,用臨時削制的木槳,奮力向江心劃去。另外兩名隊員則留在岸邊警戒,準備第二批過江。
一進入江心,立刻感受到了烏江的威力??此破届o的水面下,暗流洶涌,筏子像一片落葉,被巨大的力量裹挾著,時而拋上浪尖,時而沉入波谷。冰冷的江水不斷拍打上來,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幾乎要凍結血液。沈驚鴻和阿誠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筏子的平衡和方向,手臂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
對岸,看起來如此遙遠。
就在他們艱難地渡過大半江面,眼看就要抵達對岸一處水流稍緩的淺灘時,異變陡生!
“砰!砰!”
幾聲清脆的槍響,突然從對岸的樹林里傳來!子彈打在筏子周圍的江面上,激起一串串水花!
“有埋伏!”阿誠嘶聲吼道。
沈驚鴻心頭一沉!最壞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王占奎的人,竟然在這里也設了哨卡!
“快劃!沖過去!”沈驚鴻厲聲下令,同時拔出腰間的手槍,對著槍聲傳來的方向連續(xù)還擊,試圖壓制對方的火力。
阿誠也拼命劃動木槳,筏子如同離弦之箭,向著近在咫尺的淺灘沖去。
對岸的槍聲更加密集起來,顯然不止一兩個哨兵。子彈呼嘯著從耳邊掠過,打在木頭上噗噗作響。沈驚鴻依托著搖晃的筏子作為掩體,冷靜地射擊,每一次槍響,對岸都傳來一聲悶哼或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