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趙天祿和王氏。昨晚趙天祿被抬回房時,王氏那聲“我的兒”,喊得情真意切,不像是對待侄子的態(tài)度。而趙天祿昏迷前,似乎下意識地喊了林守業(yè)一聲“姑父”——雖然聲音很輕,但林薇還是聽到了。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心里冒了出來:趙天祿很可能是王氏的私生子!難怪王氏平日里對趙天祿那么偏袒,什么好東西都先給他,甚至不惜把庫房的鑰匙給他,讓他去“應(yīng)急”。也難怪趙天祿在林家那么囂張,根本不把她這個“表妹”放在眼里。
而趙天祿最后那番倒打一耙的指控,說她跟賊人勾結(jié),雖然拙劣得可笑,卻無疑加深了林守業(yè)和王氏對她的疑心。在這個家里,她依舊是孤立無援的。
林薇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這些的時候。當務(wù)之急,是弄清楚木匣里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是誰拿走了它,還有父親的死,到底跟這些事有沒有關(guān)系。
她還有一個顧慮——昨晚她為了自保,踹了那個黑衣人一腳,雖然沒造成什么傷害,但那動作,已經(jīng)超出了一個普通小姑娘的能力范圍。在林守業(yè)和王氏看來,可能只是情急之下的巧合,但如果傳出去,落到某些有心人——比如沈驚鴻耳中,難免會引起更深的探究。
沈驚鴻那個人,深不可測,勢力龐大,在上海灘幾乎是說一不二的存在。他之前找過她,想要她父親留下的設(shè)計圖樣,還拿走了她身上的那枚鳳凰胸針,說要幫她查明父親的死因。可林薇不敢完全相信他——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上海灘,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幫別人。
在實力不足時,藏拙是最好的保護色。林薇暗暗想道。她必須盡快提升自己的能力,找到足夠的證據(jù),才能在這場旋渦中站穩(wěn)腳跟,為父親報仇。
接下來的兩天,林家表面上恢復(fù)了平靜。下人們依舊各司其職,做飯、打掃、伺候主子,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沒了往日的笑容,說話也格外小心,生怕觸到什么禁忌。
林守業(yè)稱病不出,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除了周福,誰也不見。每天都有醫(yī)生來給他“看病”,可誰都知道,他不是真的生病,只是在逃避。書房里的煙味越來越重,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王氏除了照顧趙天祿,就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盯著林薇的房間。她的眼神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只要林薇的房門一動,她的目光就會立刻射過去,像是要把林薇生吞活剝了一樣。
林薇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里,要么看書,要么畫畫——她在繪制沈驚鴻要的設(shè)計圖樣。她知道,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籌碼。只有讓林守業(yè)覺得她還有用,讓沈驚鴻覺得她有價值,她才能暫時安全。
偶爾,她也會走出房間,在院子里散散步。每次經(jīng)過趙天祿的房間,都能聽到王氏低聲安慰趙天祿的聲音,還有趙天祿抱怨的聲音。她只是淡淡一瞥,便轉(zhuǎn)身離開,不跟他們有任何交集。
翠兒每天都會給林薇帶來府里的消息。比如,林守業(yè)又在書房里摔東西了,比如王氏又跟周福吵架了,比如護院們都加了工錢,卻還是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
“小姐,您說老爺是不是在擔心什么啊?”翠兒一邊給林薇端來一杯熱茶,一邊小聲問。
林薇接過茶杯,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一些?!八麚牡臇|西,比我們想的要多?!彼p聲說,“只是現(xiàn)在,我們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p>
她知道,這種平靜只是暫時的。庫房遇襲事件,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爆炸。而引爆這顆炸彈的人,很可能就是沈驚鴻。
果然,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第三天上午,太陽剛升到半空中,一輛黑色的斯蒂龐克轎車就悄無聲息地滑到了林府門前。那輛車在上海灘很少見,車身锃亮,一看就價值不菲。
府門口的門房老張,原本正靠在門框上打盹,看到這輛車,瞬間就清醒了。他認出這是沈驚鴻的車——去年沈驚鴻來林府過一次,就是坐的這輛車。老張嚇得腿都軟了,連忙站直身體,臉上擠出諂媚的笑容。
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一個身形精悍、面色冷峻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眼神銳利得像鷹,正是沈驚鴻的貼身保鏢,陳鋒。陳鋒下車后,先是銳利的目光掃過林府的門楣,像是在檢查有沒有危險,然后才恭敬地打開后座車門。
沈驚鴻邁步下車。他今天穿著一身深灰色的條紋西裝,外罩一件薄呢長風(fēng)衣,手里拿著一根文明杖,杖頭是銀色的,刻著復(fù)雜的花紋。他的頭發(fā)梳得整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卻依舊是那副矜貴從容、睥睨眾生的氣度。他的到來,像一道強光,驟然刺破了林家壓抑沉悶的空氣。
老張嚇得連滾帶爬地跑進府里通報。他一邊跑,一邊喊:“老爺!老爺!沈先生來了!沈先生親自來了!”
書房里,林守業(yè)正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拿著一份報紙,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聽到老張的喊聲,他手里的報紙“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猛地站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沈先生?他怎么會來?”林守業(yè)喃喃自語,心里滿是慌亂。他明明已經(jīng)封鎖了消息,沈驚鴻怎么會知道庫房遇襲的事?而且還親自上門“探望”!這哪里是探望,分明是興師問罪,或者……另有所圖!
林守業(yè)來不及多想,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好,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長衫,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帶著周福一路小跑著迎了出來。他的腳步有些踉蹌,臉上堆滿了諂媚而惶恐的笑容。
“沈……沈先生!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林守業(yè)跑到沈驚鴻面前,微微彎著腰,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
沈驚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憔悴的臉色和慌亂的神情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頷首:“聽聞府上前夜不甚安寧,沈某特來探望。”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林守業(yè)心里更慌了。
“勞……勞沈先生掛心,不過是進了個小毛賊,沒什么損失,已經(jīng)處理好了,不敢驚動沈先生。”林守業(yè)一邊將沈驚鴻往客廳里讓,一邊試圖輕描淡寫地把事情帶過去。他知道,沈驚鴻這樣的人,最討厭別人欺騙他,可他現(xiàn)在只能硬著頭皮撒謊。
“哦?小毛賊?”沈驚鴻在客廳主位坐下,陳鋒如同鐵塔般立在他身后,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客廳里的每一個角落。沈驚鴻接過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奉上的茶,卻并不喝,只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沫,語氣聽不出喜怒,“可我聽說,動靜鬧得不小,還傷了人?林老板,如今這世道不太平,府上的安保,看來需要加強了?!?/p>
林守業(yè)擦著額頭的冷汗,連聲應(yīng)和:“是是是,沈先生說的是,已經(jīng)加派人手了,以后絕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彼暮蟊骋呀?jīng)被冷汗?jié)裢?,貼身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