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士兵臉上的橫肉抖動了一下,他盯著林薇看了好幾秒,眼神復雜。那年輕士兵也收起了之前的不耐煩,握著槍的手似乎也松了些。
對岸橋頭,一個看起來像是班長模樣的人走了過來,他顯然也聽到了林薇的話。他看了看林薇,又看了看遠處那群惶惶如驚弓之鳥的難民,沉默了片刻,對疤臉士兵揮了揮手:“算了,老疤,檢查一下,沒什么問題就讓他們過去吧。都是苦命人?!?/p>
疤臉士兵如釋重負,但還是板著臉對顧言笙和林薇道:“過去可以,我們要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帶違禁品!還有,過了橋趕緊走,不許停留!更不許到處張望!”
“謝謝老總!謝謝!”顧言笙連忙道謝,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簡單的檢查自然一無所獲。難民們除了幾條破命,一無所有。
隊伍開始小心翼翼地通過那座殘破的木橋。橋板在腳下發(fā)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斷裂。渾黃的河水在腳下咆哮,讓人頭暈目眩。
林薇緊緊拉著小石頭的手,一步一步,走得異常平穩(wěn)。她能感覺到,對岸那些士兵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那目光里,少了許多之前的冰冷和審視,多了幾分復雜難言的情緒,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感慨,或許,也有那么一絲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悲涼。
當最后一個人安全踏上對岸的土地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那個班長模樣的軍人看著這群狼狽不堪的難民,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低沉地說了一句:“往西,沿著大路走,大概三十里外有個鎮(zhèn)子,聽說還沒被占。你們……快走吧。”
“多謝軍爺!”顧言笙再次鄭重道謝。
隊伍不敢停留,立刻沿著士兵指的方向,加快腳步離去。
走出去很遠,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座橋和那些士兵的影子,周明華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向林薇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思議和深深的折服:“林小姐……你……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p>
顧言笙也看著她,眼神里情緒翻涌。他自詡口才不俗,善于鼓動和交涉,但在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他所有的道理和懇求,似乎都不及林薇那兩句詩和一番坦蕩之言來得有力。那是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
“我只是賭了一把,”林薇微微搖頭,臉上并無得色,只有疲憊,“賭他們……心底還留著一點家國之念,一點同為炎黃子孫的良知?!?/p>
她賭贏了。但這勝利,并無多少喜悅,反而更添悲涼。需要靠這種方式才能獲得同胞的放行,這本就是時代的悲劇。
“無論如何,我們過來了?!鳖櫻泽仙钗豢跉?,將復雜的情緒壓下,“抓緊時間趕路,希望在天黑前,能趕到軍爺說的那個鎮(zhèn)子。”
希望,似乎又在前方露出了微光。
然而,林薇的心卻并未完全放松。她回頭,望了一眼那條奔騰不息的河流,和遠處隱約可見的、正在構筑的簡陋工事。
新的防線……這意味著,戰(zhàn)火,離這里也并不遙遠了。
他們的逃亡之路,遠未結束。而下一個考驗,或許就在那個未知的鎮(zhèn)子,或者更遠的前方,等待著他們。她摸了摸小石頭枯黃的頭發(fā),牽起他冰冷的小手,再次邁開了腳步。
路,還在腳下。只要還活著,就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