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心里一跳,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個時候,會是誰打電話來?她走到客廳,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電話聽筒,手指有些顫抖:“喂?”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陳鋒那熟悉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林小姐,先生要見你。一小時后,車子會在樓下等你,記得準時下來?!?/p>
林薇握緊聽筒,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沈驚鴻終于要見她了,而且如此突然,沒有任何鋪墊。她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嗎?我們要去哪里見他?”
“到了就知道?!标愪h的回答依舊簡潔,沒有多余的解釋,“記得穿得正式一點,不要遲到?!闭f完,他便掛斷了電話,聽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像敲在林薇心上的鼓點。
林薇放下聽筒,站在客廳中央,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知道沈驚鴻突然召見她的原因,是因為她這些天的行動被他察覺了?還是有什么新的任務(wù)要交給她?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淺灰色的旗袍襯得她膚色白皙,米色風(fēng)衣顯得干練,只是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管沈驚鴻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必須去見他,而且不能露出任何破綻。她回到臥室,打開衣柜,換了一件深藍色的旗袍,這件旗袍的領(lǐng)口和袖口都繡著精致的纏枝蓮紋樣,顯得既正式又沉穩(wěn)。她還在脖子上戴了一條細細的銀項鏈,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十字架吊墜——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能讓她在緊張的時候,稍微安心一些。
她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將長發(fā)挽成一個簡單的發(fā)髻,用一支銀色的發(fā)簪固定住。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她知道,這次見面,對她來說至關(guān)重要,或許是她獲取沈驚鴻信任的機會,也可能是她陷入更深危險的開始。
一小時后,林薇準時走到公寓樓下。黑色的斯蒂龐克轎車已經(jīng)停在了路邊,車身在清晨的陽光下發(fā)著光。陳鋒坐在駕駛座上,看到她過來,便推開車門,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薇拉開車門,坐進后座。車內(nèi)的空間寬敞,鋪著黑色的真皮座椅,散發(fā)著淡淡的皮革香氣。陳鋒從后視鏡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然后發(fā)動汽車,駛離了公寓樓。
車子沒有開往外灘——沈驚鴻的辦公室在那里,也沒有去華懋飯店——他們之前見面的地方,而是朝著法租界的西邊駛?cè)?。沿途的街景逐漸變得安靜,高樓大廈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帶有獨立花園的洋房,路邊的樹木也越來越茂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馬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林薇靠在座椅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盤算著沈驚鴻可能的目的。他讓她去送東西?還是問她關(guān)于木匣子的事?或者……是因為顧言笙昨天來找過她?她想起顧言笙是進步人士,而沈驚鴻在上海的勢力錯綜復(fù)雜,或許他對顧言笙也有所關(guān)注。
大約半小時后,車子在一棟兩層高的洋房前停了下來。這棟洋房的外墻是淺棕色的,屋頂是紅色的瓦片,門口有一個小小的花園,里面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還有一個小小的噴泉,正在噴出清澈的水流。花園的門口裝著一扇黑色的鐵藝大門,上面纏繞著紅色的薔薇花藤,顯得精致而幽靜。
陳鋒下車,打開后座車門,對林薇說:“林小姐,請跟我來?!?/p>
林薇跟著陳鋒走進花園,腳下的石板路蜿蜒曲折,兩旁種著修剪整齊的冬青樹。噴泉的聲音“叮咚”作響,與鳥鳴聲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寧靜的氛圍。她注意到,花園的角落里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戴著墨鏡,雙手背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顯然是沈驚鴻的保鏢。
走到洋房門口,陳鋒敲了敲門,門很快被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馬甲的傭人,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態(tài)度恭敬:“陳先生,林小姐,先生在書房等你們?!?/p>
傭人引著林薇和陳鋒走進洋房,客廳里的裝修是中西合璧的風(fēng)格——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清明上河圖》臨摹畫,下面擺放著一套紅木家具,家具上雕刻著精致的龍紋;客廳的一角放著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琴蓋打開著,上面放著一本樂譜;天花板上掛著一盞水晶吊燈,水晶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客廳。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氣息,讓人的心情不自覺地平靜下來。傭人引著他們走上二樓,二樓的走廊比一樓更安靜,墻壁上掛著幾幅中國山水畫,畫框是深色的木質(zhì)材質(zhì)。走到走廊盡頭的一扇紅木門前,傭人停下腳步,敲了敲門:“先生,林小姐到了。”
“進來?!崩锩?zhèn)鱽砩蝮@鴻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不像在辦公室時那樣銳利。
傭人推開門,對林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便退了下去。陳鋒站在門口,對林薇說:“林小姐,進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林薇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書房。書房很大,至少有三十平米,四壁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塞滿了各類書籍,從線裝古籍到外文原版書,應(yīng)有盡有。書架的旁邊放著一張寬大的紅木書桌,桌子上擺放著一個銀色的墨水臺、一支羽毛筆、一個水晶煙灰缸,還有幾份攤開的文件。
沈驚鴻坐在書桌后的真皮座椅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領(lǐng)口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了精致的鎖骨,外面套著一件灰色的馬甲,沒有系領(lǐng)帶,顯得比平時隨意了些,多了幾分書卷氣。他手里拿著一支香煙,沒有點燃,只是在指尖輕輕轉(zhuǎn)動著。
聽到腳步聲,沈驚鴻抬起頭,目光落在林薇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像一潭不見底的湖水,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林薇,直到林薇覺得自己的后背都有些發(fā)燙,才緩緩開口:“坐。”他指了指書桌對面的一把紅木椅子,聲音平淡無波。
林薇依言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姿態(tài)端莊。她看著沈驚鴻,輕聲說:“沈先生,您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沈驚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手里的香煙放在水晶煙灰缸里,然后拿起桌上的銀質(zhì)煙盒,取出一支新的香煙,用打火機點燃。藍色的火焰跳躍了一下,照亮了他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他吸了一口煙,緩緩?fù)鲁鰺熿F,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模糊。
“在這里住得還習(xí)慣嗎?”他終于開口,問的卻是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隨意。
“挺好的,謝謝您的安排?!绷洲被卮穑曇羝届o,“鐘點工阿姨很勤快,周圍的環(huán)境也很安靜,很適合設(shè)計圖樣?!?/p>
“習(xí)慣就好?!鄙蝮@鴻彈了彈煙灰,煙灰落在煙灰缸里,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這幾天,你去了不少地方吧?開明書店、藍村咖啡館,還有上海圖書館。”
林薇心里一凜,果然,她的行蹤都被沈驚鴻監(jiān)控著。她沒有否認,而是坦然地說:“是的,去書店買了些雜志和顏料,咖啡館偶爾去坐一會兒,看看設(shè)計靈感,圖書館是想查一些舊報紙,看看有沒有父親生前的報道。”她沒有隱瞞自己查父親的事,因為她知道,隱瞞也沒用。
沈驚鴻聽到“父親”兩個字時,眼神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吸了一口煙,緩緩道:“你父親林翰文,是個很謹慎的人,很少在報紙上留下痕跡,你想在圖書館查到他的信息,很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