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將手中的“建議書”遞過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而懇切:“驚鴻,這是我最近查閱了一些資料,結(jié)合蘇北的見聞,寫的一點不成熟的想法。關(guān)于如何利用當前時機,整頓市場,扶持一些有潛力的民族企業(yè),比如……嘉定、西郊那邊的一些小型紡織廠和農(nóng)產(chǎn)品加工廠,或許能更好地穩(wěn)定民生,也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某些外來資本的滲透。”
她刻意將“嘉定”、“西郊”這兩個地點,混在了一長串關(guān)于實業(yè)發(fā)展的具體建議中,試圖觀察沈驚鴻的反應。
沈驚鴻接過那份用工整小楷寫就的建議書,并沒有立刻翻看,而是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林薇,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準備的偽裝,直抵她真實的目的。
“嘉定?西郊?”他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地名,語氣平淡無波,“你怎么突然對那邊感興趣了?”
林薇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強自鎮(zhèn)定道:“只是覺得……那些地方相對偏遠,監(jiān)管可能薄弱,既是發(fā)展的潛力所在,也容易成為……藏污納垢之地。若是能提前布局,或許能防患于未然?!?/p>
沈驚鴻靜靜地看著她,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fā)扶手上輕輕敲擊著,那節(jié)奏仿佛敲在林薇的心上。客廳里一時間只剩下座鐘指針走動的滴答聲,氣氛凝滯得讓人喘不過氣。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林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p>
林薇的呼吸一窒。
“你是在擔心那個記者的安危?還是……在懷疑我清理蘇家余孽的決心和力度?”他的目光如同冰錐,刺得林薇幾乎無所遁形。
他知道了!他不僅知道顧言笙查到了西郊,甚至可能早就知道“永鑫農(nóng)場”附近存在可疑據(jù)點!而他,選擇了按兵不動!
“我……”林薇張了張嘴,想辯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前,任何掩飾都顯得蒼白無力。
“有些事,不是你該插手的?!鄙蝮@鴻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幾分冷厲,“山口一郎不是蘇明遠,他背后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在沒有萬全把握,不能將其勢力連根拔起之前,貿(mào)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造成更大的損失,甚至……引發(fā)我們無法承受的沖突?!?/p>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股迫人的壓力幾乎讓她難以呼吸。“至于那個記者……他很不聰明。有些真相,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我會讓人留意他的動向,但能否安然離開上海,要看他的運氣,也看他自己的選擇。”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將林薇心中剛剛?cè)计鸬囊稽c希望之火徹底澆滅。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他選擇的,是權(quán)衡,是等待,是為了所謂“更大的局”而暫時的隱忍。顧言笙的生死,在他眼中,或許真的只是一枚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
一種巨大的無力和憤怒涌上林薇的心頭。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所以……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們的土地上,經(jīng)營著那些可能危及無數(shù)人性命的巢穴?就只能看著追尋真相的人,獨自面對危險?”
沈驚鴻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煩躁的情緒,但很快便恢復了古井無波?!斑@就是現(xiàn)實,林薇。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著一腔熱血去解決。忍耐,有時候比沖動更需要勇氣?!?/p>
他不再多言,拿起那份她精心準備的“建議書”,看也沒看,隨手放在了茶幾上,轉(zhuǎn)身向樓上走去。
“做好你分內(nèi)的事。其他的,不要再過問。”
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留下林薇獨自一人站在空曠而冰冷的客廳里,渾身發(fā)涼。
她失敗了。試圖通過迂回的方式影響沈驚鴻的努力,在絕對的實力和冰冷的現(xiàn)實面前,不堪一擊。他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將她所有的嘗試都輕易擋回。
然而,沈驚鴻的警告和冷漠,并未能讓她退縮,反而像一簇火種,點燃了她內(nèi)心深處更強烈的反抗意志。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不能眼睜睜看著顧言笙陷入絕境,不能容忍那些危險的巢穴繼續(xù)存在。
既然沈驚鴻選擇“等待”和“權(quán)衡”,那么,她就必須想辦法,用自己的方式,去打破這個僵局。
她回到房間,鎖好門,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前路艱險,但她已別無選擇。
她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既能驗證西郊據(jù)點存在,又能引起足夠重視,迫使沈驚鴻或者其他人不得不采取行動的突破口。
一個冒險的計劃,開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型。這個計劃需要時機,需要運氣,更需要……賭上她的一切。
夜色更深了,上海灘的霓虹無法照亮所有的黑暗。而在那光影交織的陰影里,新的風暴,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悄然孕育。林薇站在窗前,如同一只即將離巢的孤鳥,準備飛向那片未知而危險的雷暴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