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5章 渡口的抉擇（第2頁）

“我和你一起去?！绷洲蓖蝗婚_口道。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在這種時候顯得格外有力量。

顧言笙想反對，但看到林薇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反對的話又咽了回去。他點了點頭：“好，小心點?！?/p>

兩人留下周明華照看隊伍，小心翼翼地朝著橋頭走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兩個士兵的模樣。他們穿著打滿補丁的灰色棉軍服，面色黝黑，嘴唇干裂，眼神里帶著長期征戰(zhàn)留下的疲憊和一種審視的銳利。他們持槍的姿勢很隨意，但卻給人一種隨時可以投入戰(zhàn)斗的感覺。

“站住！干什么的？”其中一個年紀稍長、臉上帶著一道疤痕的士兵操著濃重的北方口音喝道，目光在顧言笙和林薇身上掃視。

“老總，我們是逃難的老百姓，從上海那邊過來的，想去武漢。”顧言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恭敬而不卑微，他指了指身后的隊伍，“都是些老弱婦孺，請老總行個方便，讓我們過河。”

“逃難的？”疤臉士兵打量了他們幾眼，又看了看遠處那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人，眼神里的警惕稍減，但依舊沒有讓開，“有路條嗎？或者是哪部分的眷屬？”

顧言笙心里一沉。他們哪有什么路條，更非軍眷。

“老總，我們就是普通百姓，路上什么都丟光了……”顧言笙試圖解釋。

“沒路條不能過！”另一個年輕些的士兵不耐煩地打斷，“誰知道你們里面混沒混進鬼子的探子或者漢奸！上面有命令，這條河現(xiàn)在是防線的一部分，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通行！”

防線？顧言笙和林薇心中都是一動?？磥?，國軍正在這一帶構(gòu)筑新的阻擊陣地。

“老總，行行好，”顧言笙從懷里摸索著，他記得自己好像還有半包皺巴巴的、早已受潮的香煙，這是他一直舍不得抽，準備關(guān)鍵時刻用的，“我們真是良民，您看這老的老，小的小……”他將那半包煙遞了過去。

疤臉士兵瞥了一眼那劣質(zhì)香煙，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但還是板著臉：“少來這套！命令就是命令！趕緊走，別在這里礙事！再不走，把你們當(dāng)奸細抓起來！”

年輕士兵甚至嘩啦一聲，將槍栓拉動了一下，以示警告。

顧言笙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硬闖是絕對不可能的。難道真要繞路？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林薇忽然上前半步，她沒有看那兩個士兵，而是將目光投向?qū)Π?，用清晰而標準的國語，不大不小地說了一句：“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對岸那兩個士兵，以及不遠處橋頭其他幾個觀望的士兵心中，漾開了漣漪。

這兩句詩，出自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在場但凡讀過幾年書的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在這國破家亡的關(guān)頭，這兩句詩所蘊含的飄零之痛和家國之悲，瞬間擊中了所有聽者的心。

疤臉士兵和年輕士兵都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看向林薇。他們顯然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狼狽不堪、面容憔悴的年輕女子，會在此情此景，突然吟出這樣的詩句。

顧言笙也驚訝地看向林薇，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她不是在哀求，而是在用一種文化上的共鳴，試圖打破隔閡，喚起對方同為國人、同遭戰(zhàn)亂的一點惻隱之心。

林薇吟完詩，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兩個士兵，她的眼神里沒有乞求，只有一種深沉的悲涼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坦然：“兩位老總，我們?nèi)羰羌榧?，何必帶著這滿營的老弱，自找麻煩？我們?nèi)羰菨h奸，又何必吟誦文丞相的絕命詩，自表心跡？我們只是想活命，想逃到還能喘口氣的地方去。這橋若不能過，還請指條明路，告訴我們，中國的老百姓，該往哪里走，才能不算‘閑雜人等’？”

她的話語，字字清晰，不卑不亢，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

疤臉士兵臉上的橫肉抖動了一下，他盯著林薇看了好幾秒，眼神復(fù)雜。那年輕士兵也收起了之前的不耐煩，握著槍的手似乎也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