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里那簇微弱的篝火,如同林薇此刻搖曳的生命力,頑強地對抗著周遭無邊的黑暗與寒冷。荷花躺在她懷里,呼吸依舊急促而灼熱,小臉在火光映照下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林薇一遍遍用冷水浸濕的布片擦拭著她的額頭和脖頸,內(nèi)心的焦灼比身體的疲憊更甚。藥品,她現(xiàn)在迫切需要一點退燒消炎的藥,哪怕只是最普通的磺胺,或者幾片阿司匹林。但在如今這淪陷區(qū),尤其是在這深夜的廢墟之中,這無異于癡人說夢。
她緊緊抱著荷花,感受著那小小的、滾燙的身體傳遞來的脆弱生命訊號,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與責任沉甸甸地壓在她肩上。謝阿婆死了,阿珍下落不明,沈驚鴻音訊全無……她只剩下懷里的這個孩子,和她自己必須堅持下去的意志。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篝火的木柴即將燃盡,火光漸漸黯淡下去。林薇不得不考慮天亮后的處境。這個窩棚并不安全,白天的光線會暴露這里,巡邏隊或者拾荒者隨時可能發(fā)現(xiàn)她們。她必須在天亮前,找到下一個藏身之處,并且……想辦法弄到藥。
就在她凝神思索,幾乎被絕望吞噬之際,窩棚外極其細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腳步聲,讓她渾身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有人!
不是巡邏隊那種沉重的皮靴聲,也不是醉漢踉蹌的步伐,而是某種……刻意放輕的、帶著試探意味的靠近。
林薇的心臟驟然收緊!她第一時間想撲滅篝火,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迅速將荷花輕輕放倒在角落,用雜物稍稍掩蓋,自己則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窩棚入口的陰影里,手中緊緊攥住了那塊邊緣鋒利的燧石——這是她此刻唯一能作為武器的東西。
腳步聲在窩棚外停下。一個壓得極低的、帶著不確定性的男聲輕輕響起:
“有人在里面嗎?是……‘王老師’嗎?”
王老師?
這個稱呼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林薇腦海中的迷霧!知道她“王靜”這個化名,并且會在這個時間、以這種方式找來的……只可能是趙書平那邊的人!
希望如同被強行按壓下去的彈簧,猛地彈起,讓她幾乎眩暈。但她沒有立刻回應(yīng),依舊保持著極度的警惕。萬一是蘇婉清的圈套呢?
外面的聲音等了幾秒,沒有聽到回應(yīng),又補充了一句,聲音更輕,卻如同驚雷在她耳邊炸響:
“鴻影……待黎明?!?/p>
暗號!是趙書平當時給她的緊急聯(lián)絡(luò)暗號的后半句!
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了大半,巨大的慶幸和難以言喻的激動讓她眼眶發(fā)熱。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不至于顫抖,低聲回應(yīng)了暗號的前半句:
“孤島……望君歸?!?/p>
窩棚入口遮擋的破木板被輕輕挪開一條縫隙,一個穿著黑色短打、身形精干、面容普通的年輕男子的臉露了出來,他的眼神銳利而警惕,快速掃視了一下窩棚內(nèi)部,確認只有林薇和一個孩子后,才側(cè)身鉆了進來。
“王老師,終于找到您了。”男子語氣急促,帶著一絲如釋重負,“我叫小顧,是趙先生派來的。你們昨晚在仁壽里的事情,我們天快亮時才得到消息,趙先生立刻發(fā)動人手尋找,幸好……幸好找到了?!?/p>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昏睡的荷花身上,眉頭微蹙:“孩子病了?”
“發(fā)燒,很厲害?!绷洲奔鼻械卣f道,聲音帶著哽咽,“需要藥,任何能退燒消炎的藥都好!”
小顧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猶豫,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油紙包,遞給林薇:“趙先生料到了。這里面是幾片阿司匹林和一點消炎粉,快給孩子用上?!?/p>
林薇接過那輕飄飄卻重若生命的油紙包,手顫抖得幾乎打不開。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阿司匹林,碾成粉末,混著瓦罐里僅存的一點溫水,一點一點地喂給昏迷的荷花。然后又解開荷花單薄的衣衫,將消炎粉小心地灑在她因為高溫而微微發(fā)紅的皮膚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靠著冰冷的墻壁,淚水無聲地滑落。這一次,是絕處逢生后的后怕與感激。
“謝謝……謝謝你們……”她哽咽著說。